祭典结束再往后三天,就是宗门大选,别衔月忙忙碌碌,要处理一堆琐事,岁聿这三天过得也算平安。
第三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岁聿一个鲤鱼打挺,抱着被褥换洗衣服,迫不及待想回到自己院子中。
他偷偷摸摸弓着身体,时不时警惕地东张西望一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偷清规仙君什么私人物品的变态呢。
当他走到院中时,忽然,正厅的门开了,吱呀一声,岁聿寒毛都炸起来,桂苑一块多余的花草都没有,一切都那么整洁坦荡,所以岁聿避无可避。
他尴尬转身,借着一缕天光,发觉别衔月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不过他声音还是那样冷硬,看上去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去哪?”
岁聿老实巴交:“三日已到,弟子怕打扰师尊,所以提前收拾好回去。”
别衔月这三天和他在一起生活估计也盼着他快走,这次都没训斥岁聿,只是摆手道:“走吧。”
岁聿忙不迭转头快步回到自己窝里,发出一声舒适喟叹,和别衔月一起生活总是提心吊胆的,现在放松下来,没过一会他倒在床上睡的四仰八叉。
再次醒来时,窗外天光大亮,他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古钟敲响的声音。
宗门大选时,内门弟子一个也不能少,岁聿闷在被子里哼唧几声,依依不舍从床上爬起来穿戴衣服。
他穿了一身很简单的黑衣,镜中人模样寡淡,平平无奇,想到沉璧之前夸他好看,他捏捏自己的脸,心想沉璧对他真是……滤镜太厚。
沉璧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穿着一身素白,从头白到尾,发带飘起来时是挺仙气的,但这披麻戴孝的参加宗门大选这种喜事真的好吗?!
沉璧丝毫不觉,朝着岁聿摆手,随意道:“哟,师兄你回来了啊,我还想去师尊院里找你呢。”
岁聿嘴角抽搐:“师妹,你穿的有点过于……淡雅了吧?”
沉璧低头细细端详自己的衣服,抬头惊喜道:“你穿黑的我穿白的,黑白无常!太巧了师兄,咱俩真是心有灵犀!”
她上去勾岁聿肩膀,岁聿一把推开她:“谁跟你黑白无常,师妹,今天宗门大选,入门弟子四百人呢。”
沉璧无所谓似的摆手:“爱谁谁,反正今天老娘就想给某些人丢脸。”
岁聿把自己头上的青玉簪子抽出来,插到她发髻上,顿时整个造型清雅不少,他满意点头,看她肆意模样,感慨道:
“你性子愈发像师姐了。”
沉璧冷哼一声:
“按师姐那性子,要是知道你被这么欺负,她早就和师尊大战一场顺便把祭典台什么的,都全砸了。”
岁聿仔细一想,觉得她说的挺对。
“宗门大比快开始了,咱们走吧。”
沉璧走着走着,脸上的跋扈神色褪去,她盯着岁聿的背影,沉默下来。
钟声越来越近,快走到太极殿时,她拉住岁聿衣角,道:“师兄,我这几天总在害怕。”
岁聿应声回头,止住脚步:“嗯?怕什么?”
她犹豫片刻,说:
“几日前,祭典上那个人,不是外门弟子,而且,看着年纪不大。”
“仔细一想,师尊没道理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对你这样不公平,所以我猜……”
她观察着岁聿神色,岁聿面上保持微笑,什么都看不出来,见他没有流露出什么悲伤难过情绪,她接着说:
“我猜,那个人,也会在入门弟子行列,还可能——”
岁聿弹了下沉璧额头:“还可能是我们的师弟,对吧?”
沉璧垂眸:“嗯。”
“嘴上说着讨厌师尊,现在不还是有了危机感?”
他调笑道。
沉璧急了:“该有危机感的是你好不好?那家伙还没进门呢,师尊就那么偏爱,等他进了门那还得了?”
岁聿盯着她着急神色,“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师妹,你这语气好像师尊是什么大老爷,要抬妾入门,怕妾室要分我这个正妻的宠一样哈哈哈哈”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乐个不停,沉璧羞愤跺脚,急红了脸:
“哎呀师兄!!”
岁聿伸手又去摸她脑袋:
“好啦~”
他稍微正色,道:“师尊如果真想收徒,你我还能拦着不成吗?”
“瞧瞧咱们三个,就知道师尊选徒弟眼光差不到哪去的。”
说完后,岁聿感觉好像把自己也夸了进去,顿时耳朵一红,偷偷看了眼沉璧,发现她神色无异,接着道:
“所以呢,我们的……四师弟,肯定也差不到哪去,那日跳舞时,我远远望去,感觉他模样挺可爱的。”
沉璧看向山下陆续入场的弟子们,冷笑道:
“师兄你也别把那人想的太善良,能接受那种恩惠的人,人品会好到哪里去?作为女人的直觉,我感觉他肯定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货色!”
话音刚落,钟声停止,别衔月坐在太极殿前,往他们站的山腰处看了一眼,岁聿见状忙拉住沉璧:
“先不说这些了,师尊催我们过去呢,快走吧。”
侧门被堵,二人无法从殿内绕到别衔月座旁,只好走上台阶,迎着台下无数好奇目光,快速穿过过道。
二人路过层岚仙君座旁时,岁聿听到她若有若无的叹息,脚步乱了一瞬。
“师尊。”
岁聿悄悄扯了下沉璧的衣角,沉璧这才不情不愿跟着喊:
“师尊。”
别衔月正襟危坐,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坐吧。”
岁聿连忙入座。
每年举行的大型典礼一类的事件,都是岁聿这个社恐格外讨厌的。
原本是他和晏微坐在前面,沉璧作为小师妹是坐在第二排。
但自晏微走后,别衔月也不调座位把他调到后面去,每次他都是几乎和别衔月并列坐着,和一众长老一同坐在前排。
人家都是鹤立鸡群,到了岁聿就是鸡立鹤群。
这个座位问题,导致每届新来什么都不懂的新弟子差不多都在想:
哇——他几乎和长老们平起平坐了耶!而且离得清规仙君超近的!肯定很厉害!
每到入座那一刻时,他感受到台下艳羡钦佩讶然之类的目光,心里总会疯狂嚎叫:
不要乱给我立什么人设啊喂!先入为主结果入门后发现我不如你们预期中的样子真的不是我的错啊!
在别衔月身边挺直脊背坐上两个时辰,不仅腰酸背痛,岁聿想到底下各种目光以后会变成朝他砸来的各种锅,心理压力也是非常大的。
“身体好些了吗?”
嗯?
岁聿回神,意识到别衔月在跟他说话,连忙道:
“谢师尊关心,好多了。”
别衔月目光沉着望着台下,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祭乐,献祭修为。”
他说的简短,但是岁聿和他相处这么多年,知道他在解释自己的行为。
“完善曲谱,祭曲易扰人心神,他体弱。”
那日别衔月和层岚争吵时说了这样一句话,此时此刻在岁聿脑海中回响起来。
岁聿没忍住转头看向别衔月,他心中蔓延出几分闷痛。
别衔月目光微动,道:
“我……”
岁聿忽然笑了,打断了别衔月的话,温和道:
“师尊,多亏你思虑周全,若是你未曾提前找好合适人选的话,我都要成千古罪人了。”
别衔月瞳孔骤然缩紧,桌下的手攥紧衣角,涩声道:
“你知道就好。”
岁聿垂眸,平静道:
“我知道的。”
他拿起桌上茶盏,袖口掩面,将茶一饮而尽。
趁他喝茶时,别衔月侧头看他,不过,只有一瞬。
在岁聿放下杯盏时,别衔月很快又把目光落到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