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恬棠刚拜入别衔月门下的时候,故意装出一副无知模样,指着岁聿的院子说想住那里,楚楚可怜的解释自己初来乍到,非常依赖别衔月,不想离他远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当着岁聿和沉璧的面讲的,沉璧听着他这些话,险些没把牙咬碎。
明明在正式拜师之前他早早地就来看过他们这一处,所有人的具体院落在哪里,可他还是装无辜说想住岁聿的院子,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好在别衔月面对他这要求还是给拒绝了,要不然岁聿肯定拉不住想上去要咬人的沉璧。
为了安抚恬棠,别衔月选了一处景观雅致,靠山依水的地方给他。
别衔月的院落叫桂苑,沉璧的是兔园,岁聿的是槿亭,为了彰显出自己的别具一格,恬棠给院落起名时,故意起了三个字的名字,和他们区分开来。
要知道别衔月是个具有强迫症的男人,连池子里的鲤鱼都是一半金一半红的。
原本沉璧是三个字的名字,拜入他名下之后就改成了两字的,岁聿之前还思考过恬棠能当他徒弟,是不是名字是两个字这件事也占点原因。
宗门上下都清楚别衔月的刻板,在他同意恬棠把院落改成三个字后,所有人都大跌眼镜,震惊于他对恬棠的纵容溺爱。
那些乱七八糟,类似“恬棠是清规仙君的故人之子”,“是爱人之子”,还有沉璧猜测的“脔宠”……之类的各种猜测,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乱传了起来。
不过浮黛亭离得太极殿十万八千里呢,怎么就能从那里绕进藏宝阁了呢?
岁聿把心头疑虑问出来,别衔月道:“他那个庭院,几十年前是藏书阁,藏书阁下面有一层地道,是通向藏宝阁的。”
大宗门里的藏书阁中或多或少都有几本秘籍禁书,琴谱棋谱之类的东西,考虑到各种因素,大家都会在藏书阁这种地方修个地道,倒也正常。
去恬棠那里岁聿多少有点膈应,可这是唯一通往藏宝阁的道路。
岁聿安慰自己恬棠是个菜比,开了隐匿术就算扇他耳巴子,他都找不着人在哪,这么一想岁聿开朗多了,说:
“趁那些人还在弄结界,我们赶紧走。”
岁聿悄悄打开门,从门缝中往外看,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别衔月打开隐匿结界,把结界控制到最小的范围中,二人从桂苑中走出去。
虽然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什么人,但他们依旧走的十分小心,连一片树叶都没有惊动。
出乎预料的,一切顺利,就这样畅通无阻地,直接走到了浮黛亭附近。
还未走进他院中,幽幽桂花香就挂在了岁聿鼻尖。
岁聿厌恶似的蹙了蹙眉。
差不多是十七岁的时候,他“有幸”来过一次浮黛亭,起因是恬棠发烧,不愿去上课,他被恬棠的几个小跟班推搡着过来,他们颐指气使让他帮恬棠把课业做了。
刚进院子就闻到很强的一股桂花香气,岁聿进去的时候,看到一抹白色衣角。
岁聿一眼认出那是别衔月,他下意识躲了起来。
卧室那边的窗户敞着,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半倚在床上,双颊绯红的恬棠,他轻咳几声,弱弱道:
“师尊,几日前让二师兄掏恶兽灵核一事……师尊会生气吗?”
岁聿的呼吸凝住。
他们说的事情,是自己前几日照例给他们干掏恶兽灵核这种脏活的时候,一个没死透的恶兽猛然惊起,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那头恶兽差不多有两人摞起来那么高,那一口下去,岁聿的胳膊都险些断掉。
好在恶兽这种东西没毒没病的,又处在重伤状态下,岁聿受了些皮肉伤,胳膊上多出来两个吓人的血洞。
翌日上课时,别衔月不经意间看到他挽起袖口下的伤口,眼睛倏地变得通红,质问他这是谁弄的。
清规仙君发怒的样子很少见,课上顿时一片安静,只剩下岁聿弱弱的声音:“恶兽咬的。”
别衔月一番盘问,终于搞明白岁聿一直在“帮助”别人干活。
因别衔月知道了这件事,那群人直到今天都没有来继续骚扰过岁聿。
回想起来,岁聿庆幸别衔月眼里还是容不下这种事。
“不会生气。”
别衔月沉吟片刻,回答了恬棠的话。
岁聿僵住了。
打脸来的也太快了些……
恬棠哽咽了:“师尊不生我气就好,二师兄素来性子好,处处让着我,我知道他对我好,但我真的不知道……平日里和我亲近的那些人会对二师兄那样……”
“二师兄又是个什么都憋在心里的性子,从未与我提及过,若不是师尊那日看见了,真不知道他们会欺负二师兄到什么时候。”
恬棠虚情假意地擦了擦眼泪:“师尊放心,我与那些人已经断了来往,待我身体好些,我带着他们去一起去向二师兄请罪。”
“啪!”
别衔月手中汤碗被他攥碎,汤药撒了他一身,恬棠大惊失色,坐直身体去掰他的手,别衔月一把推开他,恬棠眼中浮上受伤神色,无措道歉:
“弟子一时心急,忘了师尊不愿与旁人接触,师尊莫怪。”
别衔月面无表情擦了擦自己手上混着血迹的药汤,淡淡道:
“这白瓷碗还是太薄,易碎,你屋中都换成琉璃的吧。”
“是……”
见别衔月走出房门,岁聿忙蹲下缩成一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等他走后,恬棠敛起那副柔弱无辜的模样:“师兄,出来吧。”
岁聿站起来,恬棠趴在窗户旁,笑意盈盈看着他:
“师兄都听见了吧?师尊说不介意呢。”
岁聿拳头攥紧,深吸好几口气,才能装成丝毫不关心的样子:
“嗯。”
他装出来的平静被恬棠一眼看透,恬棠接着道:
“师兄呀,那接下来,我们可要继续麻烦你了,师尊都不介意,想必你也不会介意吧?”
岁聿:“哦。”
恬棠对他这种态度有些不满,眼珠一转,深深吸了一口院中桂花的香气,甜甜笑道:“师兄知道师尊为什么不关心你的事情吗?”
他不在乎岁聿的回答,紧接着看着满园桂花,无奈低笑:“师尊可能就是那种爱而不自知的人吧。”
岁聿看着他面颊飞起两团酡红,头一次反应超快,意识到他话里有话,他瞬间感觉像被雷劈了:
“什么?”
“这桂花是师尊送给我的,桂花,桂苑,师兄还不知道师尊的心意吗?”
岁聿听到他的解释,差点被吓出来的心脏重新安放回原点。
这桂花存在上百年了,原本这地方是藏书阁,依山傍水好是好,就是照不着太阳,屋内常年潮湿有一股味,种桂花是为了压那些潮湿难闻的味道的。
岁聿不由自主看向一脸娇羞的恬棠,对他这个人的智力忽然产生了几分怀疑。
这么粗壮的桂树……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活了几百年了吧?他是怎么幻想到这是别衔月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