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潇洒离去,岁聿心道魔族都这么随意的吗?大婚不挑良辰吉日,而是看夫人心情选择何时成亲?
还是说,解昼只是在应付自己?
罢了,反正今日已经套到消息,东西也卖的差不多,早些收拾收拾回家睡觉,明日再来得了。
岁聿把面前堆成山的铜钱尽数拢进自己灵囊内,隔壁摊贩羡慕道:“小伙子,你这些玉石都是从哪进的货?卖这么便宜。”
“在下是一名玉石商人,与修真界那边略有来往。”
岁聿眼都不眨,心道人设需谨记在心。
一听他是玉石商人,老伯犹如被泼了一头冷水,顿时也不羡慕了,叹息道:“修真界那边玉石矿多,你一个魔族铤而走险,干的是卖命的买卖啊,挣得多些也是应当的。”
他浑浊的眼睛看向街道那边逐渐排起长龙的队伍,压低声音说:
“最近摆摊时还是小心些,不要太过于张扬,他们估计要在这里驻扎好几天。”
岁聿佯装不解,收完摊后索性直接站到老伯身旁:“老伯,那些人是炼魂阁的人吗?他们那是在干什么?招新?”
老伯乐呵呵道:“这我不清楚,我们这些百姓能知道什么,安心做好自己手头的事就行了。”
岁聿没太失望,他也没指望螚从这些百姓嘴里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闻言笑着应和几声,收摊回家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岁聿他们还是住在郊外那处晏微给他们置办的地方。
深篁
高耸红叶丛林深处,有一处院落炊烟袅袅。
红枯叶落了一地,踩上去簌簌作响。
岁聿推开木门,走进院中。
“岁岁,吃饭。”
别衔月身上白衣满是灰尘,手上水痕未干,他毫不在意地在自己身上抹了两下。
岁聿头疼道:“师尊,我还是感觉你不穿白衣服为妙。”
别衔月歪头:“师尊穿白衣服不好看吗?”
“对,不好看。”
岁聿走进屋内,一股淡淡檀香顿时勾起了他的记忆,他蹙眉看向那个飘着烟雾的黄铜香炉:
“这个香炉是哪来的?怎么长得这么熟悉?”
别衔月心虚地到处乱瞟,小声道:“桂苑里的,拿自己东西应该不算偷吧……”
岁聿又被他弄沉默了,他不再开口说话,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天色已晚,他只想赶紧吃完赶紧睡觉。
别衔月看着他周身蔓延的魔气,把凳子往他身边挪了挪,趁他伸筷子时,抓住了他的手腕,一缕灵气探入岁聿灵脉,很快就被张牙舞爪的魔气吞噬殆尽。
岁聿抽出手:“不用再探了,我成魔修了。”
别衔月看着他的手腕发呆,蜷了蜷手指,茫然道:
“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岁聿听到他这句话,忽然一顿,紧接着反手握住别衔月的胳膊,开始探他神识。
魔气深入,进入神识时又变得小心翼翼,岁聿闭上眼睛,操纵着那缕魔气靠的神识越来越近。
定睛一看,别衔月残缺的魂魄,已经长出来一小块,像新生嫩草一样。
岁聿睁开眼睛,心绪有些乱,别衔月只是清明一瞬,又恢复到原来懵懂状态:“岁岁,怎么了?”
“没事。”
岁聿起身往屋内走:“太累了,我睡觉了。”
别衔月在外面收拾碗筷,动作笨拙,瓷碗碰撞发出清脆响声,他抱着那堆碗筷摇摇晃晃往门外走,好歹没有给摔了。
岁聿透过朦胧床幔看着他身影离去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别衔月恢复记忆,他们之间又会是怎样相处呢?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冷漠的面庞,岁聿心脏抽搐般痛了一下。
别衔月到底想干什么呢?如果他神智恢复,是不是会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继续那样对自己?或者说再次抹掉自己的记忆?
想到此处,岁聿体内魔气横冲直撞起来。
不行,他一定一定要抢在别衔月神智恢复之前,搞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
岁聿蒙起头,不愿意继续去想这些问题。
一夜过去
翌日岁聿起了个大早,他将昨日探查到的内容写成信藏进衣袖里。
别衔月睡眼惺忪,他打了个哈欠,揉眼道:
“岁岁今天还要出去吗?”
“嗯。”
“师尊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不可以。”
别衔月瞬间失落:“哦,好吧。”
岁聿这摊贩当的容易,他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到了西大门,摊位上已经是琳琅满目,满满当当。
他一来,头顶那团用魔气捏造的字迹也重新回到他头顶,有序排列好后,挨个亮了起来。
——
他刚坐下,一女子立马走上前来,岁聿坐直身体,警惕地左右观察,发觉炼魂阁那群人还没在来后,稍稍放心,不动声色道:“姑娘想买什么?”
女子是昨日送他来的侍女,侍女随手指着一个簪子,道:“我是买来送礼的,劳烦您帮我包起来。”
“好。”
岁聿弯下身,佯装找印花纸,将袖口处的信翻出来后,混着印花纸一并将那根簪子包好,递给了女子,微笑道:“姑娘慢走。”
女子点头,接过簪子道:“老板,三日后又是我妹妹生辰,我会再来买的。”
她三日后会再来收消息。
岁聿暗暗记在心头,道:“姑娘放心,到时候又会上一批新货,任您挑选。”
女子离去后又过一会,街上行人多了起来,岁聿的小摊照样是排着长队,生意红火。
他还非常有闲情雅致的帮隔壁老伯用魔气捏灯牌,准备给他也挂上去,让他生意好点。低头做着做着,岁聿忽然感觉耳边女子们清脆笑声不见了,他一抬头,看到解昼在盯着他看。
今日解昼并未穿着铁甲,一袭广袖玄衣,像个翩翩公子,如果能拿掉脸上那肃杀气息过重的银面具的话,估计会更像个公子哥。
岁聿心头一紧,面上连忙扬起笑:
“解大人!”
解昼勾了勾唇角,道:
“暮兄,一见如故,不必叫的如此生疏,叫我名字即可。”
岁聿感觉自己还没和他熟到那份上,而且解昼今天怎么又来了,他想干什么?是不是还在怀疑自己?
岁聿心中疑虑颇多,喊他:
“解兄。”
解昼顿了下,不过也没有让他纠正过来,岁聿见他面色如常,接着问道:“解兄今日,不忙了?”
解昼道:“若耶城中事务,我已经忙完了,其余不归我管。”
“今日来,想找暮兄去喝酒。”
岁聿听他想找自己喝酒,一时间失态,指着自己不敢置信:“我?”
解昼又拿起一根簪子,怅然道:
“夫人把我送的簪子摔碎了,近日我与夫人频频吵架,解某实在不想再触夫人霉头……原本公务在身,在炼魂阁也有个睡觉地地方,但现在公务也忙完了,解某不想回家,无处可去啊。”
岁聿心道解昼此人,看着威武,结果竟然惧内,不知道他夫人是何等人物。
解昼弯腰,靠近岁聿,人畜无害道:“暮兄,可否去你家畅饮啊?”
岁聿大惊失色:“不行!”
这怎么行!师尊还在家呢!晏微说牧天阴见过师尊,这人又是牧天阴心腹,保不齐也见过,要是让他去,不全完蛋了。
他反应太过激烈,解昼闭上嘴开始打量他,岁聿心跳加速,解释道:“家中简陋,我平日也并不饮酒,若解兄想喝,不如我请解兄去酒楼?”
解昼收回视线,一口答应下来:“好啊。”
“太平楼的饭菜不错,我们去那尝尝。”
岁聿虽然在若耶内也算小住了一段时间,但因他和别衔月身份特殊,从未到处闲逛过,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
他对若耶算不上熟悉,但是集市上随处可见的重口食物他记忆犹新,岁聿很怕解昼口中的“饭菜不错”是爆浆眼珠,大肠刺身之类的东西。
但和解昼相处的机会可是难得的很,岁聿心道到时候大不了字句不吃得了,他心一横,道:“劳烦解兄带路。”
还未走进酒楼,岁聿又看到了那座令人汗颜的“基霸塔”,这次离得更近了些,失去了亭台楼阁的遮挡,露出全貌。
岁聿发觉这破塔不只是塔身像,尼玛这东西塔底还一左一右建着两个圆形建筑。
岁聿面容扭曲,艰难挪开视线时,发觉解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塔,暮兄是不是觉得十分不雅。”
岁聿可不敢说什么诋毁的话,尬笑道:“哈哈哈……哪里哪里……”
确实不雅极了,这座建筑真的非常令人尴尬不适啊!
岁聿心里疯狂吐槽。
解昼看着远处的塔,道“我和夫人第一日来若耶时,也被这塔不雅样貌震惊到过,后有听闻这塔的名字……”
他闭上嘴,略过塔的名字,道:“只能说,打造这样一个建筑的人,是个人才。”
……所以你们魔族也有觉得这塔不正常的啊?
“太平楼就在前方,暮兄,请吧。”
解昼指着前面一座看上去古色古香,类似修真界建筑的一座建筑物道。
太平楼
饭菜香气四溢,解昼似乎是这里的熟客,他一来,立马有人迎上来笑着问他:“解大人,今日是又要给夫人带饭吗?”
解昼摆手道:“今日在这里吃。”
“解大人请。”
小二领着二人上了二楼,二楼没有单独雅间,他们被引到栏杆处入座,岁聿这才发现太平楼的另一面是靠着江边,微风吹皱水面。
这里的湖泊清澈的过分了些,离得这样远,都能看清底下的石头和沙粒,水底的鱼皆若空游无所依。
岁聿对魔界稀奇古怪的景象已经见怪不怪了,小二很快又从楼下拎上来两壶酒,解昼给他斟上了一杯,抬手道:“暮兄,尝尝,这是用葡萄酿的。”
杯中酒液深红,如同鲜血一样,岁聿感觉眼前这人还是怀疑自己,他怕酒杯里被下了什么药,所以不敢喝,推辞道:“解兄,我不会饮酒。”
“不会可以学啊,谁天生生下来就会喝呢?”
那杯子被解昼又往前推了推,岁聿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动。
他脑袋里疯狂思索着借口时,解昼闷声笑了起来:“哈哈……”
他拿起杯子,轻轻晃了晃,葡萄甜腻的味道散开,面前人抬起眼:
“暮兄不会是在怕我在酒里下毒吧?”
岁聿瞬间绷紧身体:“怎么会呢。”
解昼当着岁聿的面将酒一饮而尽,举起杯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暮兄放心,酒里没毒。”
岁聿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心中丝毫不敢懈怠,方才解昼的行为让岁聿感觉此人对自己还是没有放下戒备。
和自己称兄道弟,邀请自己来酒楼,只不过是心中警惕仍未放下,在试探自己罢了。
解昼把一个新杯子递给岁聿,在里面斟满酒,道:“暮兄,这下总可以放心了吧?”
为了打消眼前人疑虑,岁聿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这酒闻着甘甜,入口却辛辣无比,岁聿拧紧眉头,将酒液咽下。
解昼看着他喝下酒后,忽然开口说:“阁主他老人家,还是想修建屠戮场,此次招兵就是为了建屠戮场做准备。”
“咳咳咳……”
岁聿被这个消息呛到,他把酒杯放下,忍不住道:“解兄与我说这个真的好吗?”
解昼不以为然:“谈及屠戮场时,暮兄不是也在场吗?此时又不算泄密,为何不能说?”
“况且——”
他声音变低:“暮兄,你也不是杀戮道修士,屠戮场可是要将除杀戮道以外的所有魔修尽数杀光,你难道不害怕吗?”
岁聿勉强笑道:“解兄,你这话说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解昼敛起笑意:“我怕。”
岁聿一僵,猛地对上解昼的视线,正欲询问之时,解昼漫不经心拨弄着酒杯,接着说:
“阁主说我们解家一家都不是修杀戮道的,说我害怕屠戮场修建起来后,自己家人会性命不保。”
他冷笑道:“他不废话,谁不害怕?敢情杀的又不是他爹他妈他媳妇。”
他口出狂言,岁聿震惊了,咽了咽口水,忽然感觉自己脖子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