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掏出一包银子。
“我之前在山下书斋,还有别的地方,都曾挂过账,本来约好月底让人过来收账的,不过我就觉着……”
“天气怪冷的,这件狐裘也挺值钱的,不如你抽空下山一趟?一是帮我把那些欠账结清,另外则是买些衣裳,又或者是用来御寒的袄子之类,总不能一直只穿这一身儿……”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江家如今是真穷,不论江孤昀,江斯蘅,还是江雪翎,这哥几个的换洗衣裳也不过就那么一两套而已。
本来觉得这不是自己应该过问的事情,但,吃了人家好几顿饭,总不好白吃白喝,何况如今还白嫖了这么一件狐皮大氅。
总觉得怪理亏的!所以还是尽快一笔勾销比较好。
而江雪翎怔愣了一下,没等回过神,言卿就一把抓起他的手,把那包银子拍进了他手中。
里面足足二十多两,足够他们添置过冬的衣物了。
之后,言卿一扭头,披着那件雪白的狐皮大氅,就这么出门去了。
而江雪翎驻足于原地,凝视了她许久许久,直至目送她走远,忽地手中一紧,攥着那包银子,只觉曾被她触碰过的那只手,突然变得滚烫滚烫。
…
接下来这几天,言卿一直挺忙的,不过不论多忙,早中晚三餐全是跟那哥俩一起吃的。
她有时觉着那江小六就仿佛一个报时鸟似的,到点儿了必然能看见那人提着个食盒来找她。
而江斯蘅呢,脸皮厚,哪怕言卿明示,暗示,但他就仿佛听不懂一样,依然我行我素,反正是赖在言卿那边不走了。
没辙,言卿也就随他去了,看在他曾为自己挡过一刀的面子上。不然她怕是早就薅着衣领子把人丢出家门了。
当然,这期间也曾发生过几件小插曲,就好比,陶娘子。
此刻,后山这个小木屋中,陶娘子一脸不敢置信问:“言小娘子,你说真哒?真哒不再关着我啦?”
其实早在前两天,陶娘子睡着的时候,言卿就已经趁夜来过几回,悄悄打开了木屋的锁头。
不过这陶娘子很是乖觉,哪怕门没锁,但只要言卿没开口,她也没敢踏出这小木屋半步,顶多是把房门推开一条缝,藏在门后悄悄张望木屋之外的景色。
言卿嗯了一声,“不过那之前我需要约法三章,首先……”
“我懂我懂!”陶娘子立即小鸡啄米似地直点头。
这阵子她俩可没少打交道,几乎每一回都是因为言卿需要派人去后山石洞为那些娘子们送水送饭。
陶娘子自觉她已经把这言小娘子的性子给摸透了,“首先不能乱跑,其次不能下山,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不能使用信香对不对?”
“放心,我心里有数!”她板着小脸儿一脸严肃,就差没竖起三根手指怼天发誓了。
言卿忍俊不禁,突然就在想,若只是这么看着,这人还真就像个不谙世事但略微有点小聪明的小姑娘一样。
她轻嗯了一声,“差不多就是这样,另外后山那边往后就交给你负责,也不需要做太多,每日去送一次食水便可。”
“好的呢!我肯定能办妥!”
哪怕她是个尊贵的废废,但不过是帮忙跑个腿儿而已,难不倒她的。
只是,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陶娘子又突地一脸迟疑,她来回偷瞄了言卿好几眼。
言卿本来交代的差不多了,就准备走了,毕竟村子那边又是炼油又是炼铁的,一堆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呢。
但见了这她眉梢微微一挑:“怎么?有话要说?”
“这……”陶娘子又犹豫片刻,然后又抓了抓头。
她支支吾吾道:“其实是因为后山那边有位姓王的娘子,我之前去后山石洞给她们送饭时,那些娘子就没少闹腾。”
“尤其是那个王娘子。”
“她一直说,让你放了她,让你去见她,还说只要我把话带到,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反正你肯定会过去的。”
“……肯定?”言卿微微眯了一下眼,“她哪来的底气,怎么就这么笃定?”
陶娘子摇摇头,她也是觉得有点奇怪,所以才把这事儿告诉这位言小娘子的。
言卿又思量半晌,想起与原主有关的种种,也想起江斯蘅曾透露,江孤昀曾说原主做的那些兴许有隐情。
而既然是隐情,既然是被迫伪装,那么定然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就好比,其实在此之前,原主一直处于某人的监视之下?活在某人的窥伺之中?
可这份监视,窥伺,又究竟是从何而来,又究竟是何人所指使?
须臾,言卿突地笑了,“有点意思。”
“看来我还真是不得不走上这一趟了。”
与此同时,后山石洞。
“不行,我熬不下去了!”
几位娘子面若枯槁,一个个蓬头垢面,那一身的脏污,一身的恶臭,早已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
其中一个娘子苦着脸道:“那言小娘子到底是想要怎样?怎么陶娘子能出去,咱们几个却出不去?”
“她倒是露个口风啊!她到底是想咱们怎样?难道还真想把咱们关一辈子不成?”
这话一出,另外几位娘子也是一脸惨然,只觉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实在是受够了这样。
但这之中却也有着一名眉眼英气的娘子,这人本就一脸心烦,如今听她们叽叽喳喳个不停,那可真是烦上加烦。
这怎么跟一千只母鸭子似的,石洞并不宽敞,就这么几个人而已,但愣是吵出一副活像一群鸭子呱呱叫的模样,简直就是魔音穿耳。
“都吵什么吵?”
她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而她吼完后,那些娘子们一惊,显然是有点怵她的。
而这位,也正是陶娘子之前提过的那位王娘子,一直闹着要见言卿的那一个。
正好这时,有人从石洞外走来,而听见了那人的脚步声。
王娘子猛地站起身,她哪怕因石头遮挡看不见来人长相,但一听就能听出来,那人步伐干脆明了,不像陶娘子那么拖拖拉拉,准不是那个糯叽叽的陶娘子。
“好啊,你个姓言的,你总算是来了!”
“老娘还真以为你是打算把我饿死在这儿,又或者是把我关押到死为止呢!”
王娘子恶狠狠地咬着牙,一股子怨气噌地一下就从心底里升起。
然而细听之下,这埋怨归埋怨,恼火归恼火,
但怎的,竟好像并无多少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