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可青话音落,客栈大堂内为之一静
妇人的抽泣声响起,在安静的客栈内显得格外清晰。
此前妇人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大儿子沈钰,但褒可青的一番话却是直中她的内心深处,这是一个母亲的真实想法,如果可以选择,她可以替大儿子去死。
“女娃子,可愿拜老夫为师?”宋慈眼神复杂地看向褒可青,这个女子七窍玲珑,不仅医治了沈万九夫妇的大儿子,寥寥几句话更是解开了沈家今后本难以解开的枷锁,避免今日的因酿成某一日的苦果。
“不能”,褒可青对着宋慈轻轻地摇了摇头。
堂外的众人开始骚动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有说“过于高傲了吧,宋慈可是当世名医”,有说“这个年轻的大夫已出师,拒绝很正常”,也有说“你们也不想想,她都这么厉害了,肯定有比宋神医更厉害的师父”,各说各的理,但一双双眼睛都在宋慈与褒可青之间来回游移。
“为何?”,宋慈面色不改,不理会堂外的纷纷扰扰,径直向褒可青问道,为何是不能,而不是不愿?
“先生学究天人,医术精湛,我甚是佩服,然时机不对,我有要事,不得空闲,谢先生抬爱”,褒可青恭敬地向宋慈抱拳遥遥一拜,她对宋慈的医术非常感兴趣,但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宋慈看着褒可青的动作,却不闪躲,他对这个女娃子越发得感兴趣,通透、敞亮又不迂腐。
褒可青起身走至药箱处,将药箱提起看向掌柜,温和地说道:“掌柜,给我来两间上房,至于房钱等沈老板送来钱财后结算”。
“诶,好嘞”,掌柜连忙应声,正要转身叫店小二过来领客人上楼。
“一间”,一直未出声的元狩帝突然沉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无法隐藏的威压,掌柜闻声身子一僵,避开了元狩帝的眼睛,掌柜眼神在褒可青与元狩帝身上来回转悠,不知如何是好。
“……一间”,褒可青不想再成为众人的焦点,不看身后之人一眼,直接向掌柜朗声说道。
“……好嘞,小二,快,领两位客人前去天字二号房”,掌柜这次反应迅速地叫来店小二。
店小二疾步走了过来,躬身引着褒可青和元狩帝往楼梯上走去。
经过沈万九时,沈万九躬身说道:“恩人先去休息,鄙人必会将钱财送到,等鄙人两个儿子可以起身了,鄙人将会携两子过来磕头谢恩”,沈万九年少便执掌沈家家业,成为沈家一家之主,多年的商海浮沉,练就了一身老辣、高超的经商本事,然而突然面对两个儿子齐齐中毒倒下,却是束手无策。
今日本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是败局的场面,竟被眼前之人破局了,虽是个女子,但在沈万九的眼里,这是沈家的大恩人,沈家可为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只是区区的数千银两。
褒可青没有出声,只是停顿了下,微微颔首便继续向楼梯上走去。
宋慈也不再理会众人,背着手往上房走去,仆役紧随其后,他们此前住的便是天子一号房。
沈万九等褒可青走过后,起身看向了堂中的两个儿子,之前是面临生离死别,自己满脑子想到的便是救回两个儿子的命,现在两个儿子都已清醒,沈万九就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指向大堂中央,手指因愤怒而有些颤动,沈万九饱含怒气的声音响起:“两个孽障,竟因为一个妖女互相大打出手,兄弟阋墙,你们枉费为父多年来的精心栽培。等你们伤好后,为父必将家法伺候”,说完,沈万九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愤怒地甩了下衣袖往大堂外走去。
沈钰和沈杰看着父亲气势汹汹地走出了客栈,大气也不敢喘,沈杰更是双眼可怜兮兮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沈家主母。
沈夫人注意到了沈杰的目光,低眸怜爱地摸了摸沈杰的脑袋,轻声安抚道:“莫怕,现在你们兄弟平安无事,你们的父亲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先把身子养好,其余事情母亲会出面解决的”。
听到母亲的话,沈钰和沈杰俱是松了一口气。沈杰从小便爱抢沈钰的东西,总是喜欢将沈钰的东西据为己有。这一次看沈杰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南疆妖女贾南风,沈杰一时兴起尾随沈钰前去贾南风处,出言调笑贾南风,因此遭了横祸。
“都是兄长的错,没事去招惹那个妖女,杰儿是无辜的”,沈杰委屈地向沈夫人说道。
沈钰听着沈杰的话不发一语,自小母亲便偏疼爱弟弟沈杰,自己无论怎么解释,母亲总是会说:“他是你的弟弟,年龄比你小,你就不能让让他么?要有做哥哥的样子”诸如此类的话。
刚才在场众人的反应与交谈,沈钰也清楚地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他对沈夫人没有怨怼,但也没有了孺慕之情,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膛,那处还有一枚银针,沈钰伸手直接将他取下捏在了手中,不再看沈夫人一眼。
沈夫人抬头看向了沈钰,眼含愧疚,见沈钰不再看自己一眼,沈夫人低眸,在面对沈杰时,声音里第一次带了冷意,说道:“也许你父亲说得对,你是该家法伺候了”,说完不再理会沈杰的震惊,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自有仆役过来抬走沈家的两位公子。
悦来客栈,天子二号房门前
店小二将客栈门推开,站在门前一侧,躬身说道:“两位客官,请”。
褒可青与元狩帝一前一后进入了房间,褒可青打量了下房间内的布局,简单清雅,内里有一张雕花大床,窗户旁有一张窄小的床榻,倒是一个不错的落脚处。
褒可青转身看向店小二,说道:“麻烦小二将我拴在客栈外的马儿照顾一下,是一匹棕色的大马,就拴住门前。然后再去客栈外的包子铺给我买五个肉包子,价钱等沈老板将酬金送来时我再付给你,行么?”。
现在客栈外面人来人往,自己刚出了风头,不宜轻易再出客栈了。
店小二恭敬地回道:“客官客气了,小的这就去办,客官还有何吩咐么?”
褒可青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店小二闻言身子一顿,新奇地想抬起头再看看这位女神医,但又迫于房中那男子释放的威压,不敢轻举妄动,低头恭敬地退出房内,将门轻轻地阖上,赶忙向楼下走去,将客栈外的马儿拉进客栈内的马厩里。
褒可青转身看向了元狩帝,只见元狩帝径直坐在房内的圆凳上,双眼直视着褒可青。
褒可青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元狩帝赤裸裸的目光,不多加理会,直接往窗户边的床榻走去,趁时间尚宽裕,可以先好好休息一下。
过了会儿,褒可青的呼吸声便渐渐平稳了下来,元狩帝看着褒可青安静的睡脸,好笑地摇了摇头,褒可青似乎很会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饿着,也不会让自己累着,该吃吃该睡睡。
楼梯处传来了踩踏的声音,元狩帝起身向门口走去,伸出两只手将门打开,看向了来人。
只见是一个沈家装扮的仆役,仆役本想敲门的手立时停在半空,看着元狩帝的双眼,瞬间冷汗自额间渗出,两股战战,不知如何开口。
元狩帝低眸看向了仆役的另一手,那是一个精致华贵的钱袋子,元狩帝直接伸手取过,便将门关上,此间不发一语。
元狩帝将钱袋子放置圆桌上,打开进行查看,一千两银票、一百两碎银以及五百文铜钱一分不少,转头又看了看睡得香甜的褒可青,元狩帝自钱袋中取出半两碎银以及十文铜钱,又起身向门口走去,径直开了门,此时店小二刚刚上了台阶往天子二号房走来,沈家的仆役已不见踪影。
店小二见是那位男子,忙低头不敢再看一眼,恭敬地将手上的包子递出,元狩帝一手取过,一手直接将半两碎银以及十文铜钱放置在店小二的掌心上,嗓音低沉地说道:“十文是你的,其余是房钱”,便又将门紧闭。
将包子的纸袋放在圆桌上,元狩帝走至褒可青的床榻边,这个床榻只能容纳一人安睡。
元狩帝伸手轻柔地将褒可青抱起向里间的大床走去,将褒可青安置妥当后,元狩帝也睡在了褒可青的身边,伸出右手将褒可青半抱,耳边听着褒可青的呼吸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褒可青醒来时,已过午时,感觉自己饥肠辘辘,见元狩帝睡在自己的身边也不意外,在马车里的那些日子,自己每次单独窝在一个地方睡着,醒来便在元狩帝的怀中,已经没什么可惊奇的了。
褒可青直接从元狩帝的膝盖处翻身下床,看着圆桌上的钱袋和包子,褒可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可惜,包子还是热乎乎的吃比较香。
褒可青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要取出一个包子就着清水吃,元狩帝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褒可青的身后,伸出左手将包子纸袋拿起,催动内力。
过了几息,褒可青竟然闻到了更加浓郁的香气,侧过脑袋眼巴巴地看向了元狩帝的手中的纸袋。
元狩帝将纸袋放回了桌上,径直在褒可青的身边坐下,褒可青伸手将包子取出,本是冰冷有些僵硬的包子已变得柔软热乎,褒可青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欣喜,张嘴直接咬了一口,眼神微眯,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了,果然食物才最暖人心。
元狩帝看着褒可青可爱的模样,也学着褒可青的样子取出一个包子吃了起来,元狩帝吃了二十多年的山珍海味,却是第一次安心地吃到了一个包子,出乎他的意料,竟是格外的美味。
“今日人多,不利于隐藏踪迹,凌晨时我们便离开吧”,褒可青吃完了一个包子看向元狩帝轻声说道,一方面是躲着后面闻讯赶来求医的人,一方面今日的举动过于显眼,凌晨时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两人便能悄无声息地出城。
元狩帝微微颔首,他已沿途留下了暗卫最高级别的标记,除非他已不是大夏的皇,否则暗卫最迟七日内便会出现。
“笃笃笃~”,门口响起一阵的敲门声。
褒可青起身走至房门口,打开房门看向来人,见是宋慈身边的仆役。
“小姐,这是我家先生赠予小姐的短哨,可于危险时吹起,如南华山门下弟子听到一定会过来援助。先生又言,如有一日,小姐时间方便,可至南华山脚下吹此短哨,一路畅通无阻上得山门”,仆役恭敬地低头说道,双手掌心朝上,一枚短哨放置在上面。
“这……替我转告先生,如有机会,我必登门拜访”,这是老人的一片心意,不管是自己哪点被对方看上,或是哪一个举动得到了对方的认可,既然送出了手,依照那位宋神医傲娇的脾性,也断不会收回的。
“小哥,稍等”,褒可青伸手取过短哨,转身去药箱处取出一只药瓶,只见药瓶上写着清心丸。
“替我将此药交给先生,如先生今后心情烦闷,无法安睡时,便服用一粒,至于配方,以先生的能力定能看出”,褒可青将药瓶递给了仆役,礼尚往来,也是表达谢意。
仆役低头伸手接过,转身离去,低眸的眼神微动,他好像理解了先生对于眼前女子的看重。此前先生取出身上的短哨,让自己交予眼前的女子,自己大为不解,甚是震惊,这不是一枚普通的短哨,这是南华山派掌门人的信物,非嫡传弟子不可得也。
南华山派有诸多长老,长老门下教导数以千计的弟子,分配至大夏各个角落,然而神医宋慈却是独来独往,在南华山派内医术首屈一指,因其高超的医术被上一任掌门予以重望,临死前交付掌门之职。
然宋慈为人乖戾,处理事务随性而为,不理会南华山派内的一应事务,只交由各个长老处理,自己则专心处理各个疑难杂症,偶尔下山游历,寻找新的奇毒怪病。
褒可青坐回圆凳上,看着手心中的短哨,非常精致,并非凡品。
“他倒是看重你”,元狩帝随口说了一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褒可青身上的吸引力,那是干净的云、和煦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