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碗……鹤顶红。”王蟾将药奉上早已没了体面、状似疯妇的炩皇贵妃口边!纵使他的这位主子早已病瘫床榻近十年,他仍不敢过分僭越。
卫嬿婉几乎是抢着将这碗见血封喉的毒药如喝蜜水般灌了下去!
十年了……日日一碗蕈菇汤,她哪里还能感受到什么烈毒入腹、钻心之痛,满心满眼都只有怎么还未死?怎么还未死!
正值寒冬腊月,她不慎滚下床榻,重重砸在地上,耳畔却好似响起她许久未听见,她都以为自己已忘了的阴冷声线:“起来吧?地上凉。”
进忠……黄泉路上,你竟还愿来接我走吗……
“发什么呆呢!”李玉踹了犯愣的进忠小腿一脚,“眼巴前儿的人都瞅不见了?不知道问句话啊?”
被踹了个踉跄的卫嬿婉这才回过神,他唤谁?进忠?
她低头瞧见自己身上蓝色蟒袍,又抬头看着尚且连根皱纹都不见的李玉。她僵硬半抬起手,这双稳稳扶她走过经年的手,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你是哪个宫的?”李玉不耐烦地对着雨中穿着半旧青色宫女服的小奴婢问。
那奴婢还未答,只听“进忠”道:“启祥宫宫女樱儿。”
“嗬!你这也认得?”李玉倒是知道自己徒弟是个长袖善舞的,但没成想连启祥宫末等宫女竟也识得。
仿佛是差事真的急,又许是怕李玉再追问,那宫女樱儿利落蹲身行了个礼:“李公公,我们启祥宫娘娘生产不顺,求皇上去瞧瞧吧!”
“啊?这可不巧了,皇上正和高斌大人议政呢,只能等高大人出来了,我立刻去禀报。”李玉想着启祥宫嘉妃毕竟盛宠多年,就这么把人打发回去了也不合适,指使进忠:“瞧这樱儿姑娘淋的,你送她回去,也瞧瞧启祥宫娘娘怎么样了,若凶险,及时来报!”
“进忠”得了话,转身就要跟着“樱儿”往雨里去,还是李玉一把拉住,“你今夜丢魂儿了?”从后头进保手中接过伞往他怀里一塞,“总不用我再替你撑开?”
“您说笑了。”“进忠”撑了伞牢牢立在“樱儿”头上。
瞧着俩人快步离去背影,李玉抖了抖袖子沾上的雨水,嘀咕平时挺机灵的小子,今儿是七月半鬼节撞鬼了不成?
卫嬿婉在这紫禁城中浸淫多年,哪儿能避开人安生说几句话再熟知不过,和着雨打泪,七扭八拐扯着人进了拐角,再撑不住伞!
那伞砸在地上溅起水花的一瞬,她也顺着“樱儿”的身子瘫跪到地上,半句整话都说不出,只余痛彻心扉地哭喊……
她被关了十年,十年啊!
头一年她还斗志未消,想着如何翻身,可日子久了,近身的王蟾和春蝉从最亲近的宫人变成了她那永寿宫的牢头,水泼不进,她半点皇上的消息都不得听,每日清醒的日子都没几时,又如何翻得这盘?
往后她恨过、哭过,可年头久了,便连眼泪都干了。哭有何用?哭给谁看呢?
上天眷顾,那听她哭的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