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如此佳宴之上,皇后需要穿戴朝褂,便用不上“卫嬿婉”在跟前伺候,进忠除了嬿婉,也没正经伺候过后宫妃子——他伺候炩主儿也不是什么正经伺候,怕是衣服都难给娘娘穿戴整齐,怕露馅,便也没往前头凑。
干脆回了屋,开始翻箱倒柜找那破红宝石戒指,他初时没好意思翻,怕不好跟卫嬿婉交代,现下凌云彻都在火上烤了,他处理那破戒指也是顺理成章。
只可惜怎么都没找到!
旁晚,趁前头都只顾着中秋宴,他又寻了个机会往坦房跑,憋着股劲儿,颇有一种你一簪子扎死我,我都没计较,今儿你再舍不得那破戒指,那咱俩可有的说叨的决心!
进忠旁的都好,就是一遇上事关凌云彻,不做绝,是誓不罢休。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要小心吗?”卫嬿婉瞧自己身子那气鼓鼓模样,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面皮太薄,往日瞧着进忠总是云淡风轻,没多少情绪外露的模样,怎么同样的瓤换到她身体里,瞧着都鲜活起来了。
“凌云彻送你那破戒指呢!”卫嬿婉的声音别提多婉转,那可是唱昆曲都绝佳的嗓子,进忠听自己这句话语调一出,登时红了脸,这听起来怎么……怎么这般……
“醋了?”卫嬿婉略有几分得意看向进忠。
“谁醋了!”进忠偏头躲过她视线,想着今日发作了凌云彻,又有几分心虚,强撑着硬气道:“今日娴贵妃又拿了那套让你求个侍卫赐婚的屁话出来,机不可失,我便趁机将凌云彻翻上了台面。”他小心斜眼瞧卫嬿婉,啧,他自己那张脸、那双狭长的眼,是真不好看出情绪,“现下人已在官舍押着了,就等明日提审。你那破戒指,早处理了为妙。”
卫嬿婉没说话,如今宫里的热闹都在前边,坦房这边只能听得一点远处的喧嚣,偶尔传来的鼓声叫进忠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总不能这么僵着,进忠又搜肠刮肚拾掇点大道理,想劝她:“这宫里哪容得下真情实意——”
“那戒指我已经砸碎扔了。”
“——你不能再叫他戳了心窝子……”等等,她刚才说什么?
卫嬿婉瞧着愣住的进忠,不满道:“宫里容不下真情实意?你昔日说的一片真心,果真都是骗我的?”
“哪能!”进忠刚要哄她,可终于是被她上辈子这打一巴掌揉三揉的撒娇起了记性,且她拿着自己身子撒娇,他实在要抖一抖,“你别又与我糊弄过去,你说那戒指你……扔了?真扔了?”
“真扔了,”上辈子被那破戒指摆了一道,这辈子还留着它作孽?“我拿石头砸了稀碎,也得亏它成色极差,不像宝石那般硬,光靠石头就能砸碎。碎片分别扔了几个地方,估计有的都随着启祥宫的恭桶送出宫去了,保准拼都拼不起来。”
“上一世我拿了鸽血红同你换都不肯给,你莫骗我,若真想留着,藏在我这儿便是了。”进忠别开头,避开了卫嬿婉的视线,半是苦涩半是希冀地说。
“扔了呀,骗你做什么。我难不成是被凌云彻下了蛊吗?还非要吊死在他那棵歪脖树上了?”卫嬿婉眼底情绪微澜,“我知道上辈子总是你下了手,我又在后头舍不得凌云彻,伤了你的心。进忠,我说我要选第一条路,是真心实意,并非哄你或将你当了退路。我知凌云彻是横在你我之间的一道坎,口说无凭,明日提审,我定叫你安心,我是真再不想瞧那窝囊废一眼。”
进忠杵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往日是气你为了他不顾自己前程,我知他是你年少时情谊,轻易无法割舍,倒不必为了哄我——”
“怎么还不信呢!”卫嬿婉想这人还真是被自己骗怕了,“我有幸与你重来一次,便是上天叫我认清该珍惜的是谁。那劳什子年少之时,说来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几十年啊,便是金子都暗沉发旧,更遑论个烂人。早在我心里糟烂没影了。”
饶是进忠谨记着莫又被她甜言蜜语哄了过去,还是心口微热,心下欢喜,“信你,自然信你。那我便回去了。”
“等等,先别急着走。”卫嬿婉拿出了纸包,打开里头竟是青红丝白皮月饼,内廷制造向来烤制精美裱花,这一瞧便是外头买的。
“你出宫了?”
“嗯!”卫嬿婉眼里冒光,“怕给你惹麻烦,就东吉祥胡同周边走了走。进忠,外面的街都瞧着比这宫里长!”
东吉祥胡同周边实在算不上什么热闹繁华的地段,甚至有些狭窄拥挤,与宫中长街根本比不得,她瞧着宽,全然是因为那是宫外的心境。
“旁的我也不敢买了拿回来,怕带不回来,赶一赶节礼,守卫总会放行。”卫嬿婉塞了个月饼到进忠手里,“这一世,但愿你我人长久。”
进忠捏着月饼,都怨卫嬿婉身骄肉贵,这便红了眼眶。
卫嬿婉唯一一次知道进忠哭,便是她头一次生产完,王蟾跟她说进忠公公在外头守了一夜,都急哭了,求神拜佛的。
“要不大大方方哭?反正你用着我的身子,我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漂亮得紧呢!”
“不知羞!”进忠被她逗笑了。
俩人就这么并排坐着,透着窗缝瞧着圆月,一口一口吃完了这外头买来粗糙难咽的青红丝白皮月饼。
进忠捻着身上那点碎渣,恋恋不舍,“我真得走了,一会儿宴散了。”
“嗯,”卫嬿婉也有些舍不得这深宫中难得的半点温馨,转而突然想起还有正事没说:“我这趟出去,瞧见茉心了。”
“你也看见她了?那想来不是我眼花。”进忠眯起眼睛,他在宫中多年,对异常之处已有天然的警惕,心跳不禁下意识加快,“我明日便查查茉心为何出宫。”
听着前头都像是要散场,进忠不能再拖了,赶紧回了长春宫。一回去,便听了个大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