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瑟一听额娘命数渐尽,瞬间怒不可遏,瞪着赤红的眼睛骂道:“你个庸医!”
琅嬅拦住暴起的璟瑟,“总算上天垂爱,额娘还能送你出嫁。”
卫嬿婉知道琅嬅身体不济,但听大夫如此说,也是震惊,无法相信没了落水那一遭,琅嬅也终究是活不长了。
琅嬅本想哄她们离开,自己静一静,可璟瑟怕极了,童大夫说是还有一年,可她生怕一个错眼,额娘便一病不起了!
“你这么大了,还要额娘带睡不成?”琅嬅笑她,可终究挨不过女儿撒娇,留下了她。
卫嬿婉回到下房没多久,旁的小宫女便送来了金叶子,“主儿说嬿婉姐姐今日辛苦了,特意让我给你送来呢!”
卫嬿婉笑着接过,又分了她一叶结个善缘,关门的瞬间她脸色又变回阴沉。金灿灿的叶子在她眼里都不讨喜起来,这些名门望族出身,觉得对下等人拿钱便可补偿一切吗?
她今日走了太多,脱下鞋袜时,磨破的血泡又再次撕裂,她咬着牙清理了伤口后,缩在床上,浑浑噩噩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可不安生——她先是梦见如懿拿着经幡围着她,实在可笑之极,直到她看见经幡上进忠的名字,一阵悲怆充斥她的胸膛,不断发抖的手指,紧紧捂着脸,似乎从杀死进忠那日开始,她就在不断的失去,失去春蝉,失去她的孩子,最终连自由也失去了。
梦境一转,她看见了那张她梦寐以求的圣旨上书:穹苍眷佑,至乾隆六十年,即当传位太子永琰,归政退闲。
龙椅之上,终究不再是那个她讨好了半辈子的男人,而是她的儿子!她的永琰!
卫嬿婉醒时,天尚未大亮,朦胧晨色中她的眼睛亮了亮,她在心中暗暗想,她可以再养出一个未来的皇上,她一定能再争出一个皇位!
乾隆六十年?她等不了那么久了!永琮已经快两岁了,前有圣祖仁皇帝八岁登基,她为什么不可以让永琮效仿圣祖仁皇帝!
在卫嬿婉心中不停的谋算下,天,亮了。
童大夫下的猛药果然见效,昨晚和今早两次药喝下去,琅嬅的眼神都清明不少,时光仿佛倒转回昨日,琅嬅透过镜子看着身后为她梳妆的卫嬿婉:“如果不是我命不久矣,我不会食言。别怨我。”
卫嬿婉这次没有躲开她的眼神,反而眉眼弯弯:“主儿愿意为奴婢遮掩昨日的胡闹,奴婢感激不尽,哪会怨您?”
琅嬅刚要再与她解释,璟瑟推门进来,“进忠已放出来了,皇阿玛体谅他昨日无端受惊,准了一日假。皇阿玛与张大人等晌午议事,应不得空出来,嬿婉姑姑可要去见进忠?”
卫嬿婉昨日已见过他,今日倒是先顾着正事,“纯贵妃如何了?”
“可心被关了起来,纯贵妃也被限制在了屋里,我已争取了稍后前去问话。”
“既如此,便请主儿准许稍后奴婢陪着公主前去问话吧。”
“嬿婉,你若不愿……”琅嬅输就输在优柔寡断,该狠心时又狠不下心。
卫嬿婉莞尔一笑:“您留住我,不就是为了做这些吗?”
侍卫们打开纯贵妃的房门,请璟瑟与卫嬿婉进屋。
璟瑟看向卫嬿婉,昨日一事之后,她瞧着终归是不同了,一股介于淡漠和温柔之间的矛盾感,叫她心里打鼓,甚至无法把全部注意力放到眼前的纯贵妃身上。
“请纯贵妃娘娘金安。”卫嬿婉的声音并不尖利讽刺,反而温和疏离,更叫苏绿筠听着害怕,叫她想起卫嬿婉多年前分到钟粹宫,来向她请安时的样子,怯怯的声音故作温和大方。
如今时过境迁,真温和的是卫嬿婉,而露怯的是她苏绿筠了。
苏绿筠站在阴影中,昨夜可心未归,她便疑心要出事了,可她从未自己拿过大主意,此刻都不知是该一问三不知,将错处都往可心身上推,还是干脆跪下向璟瑟求饶?
卫嬿婉却知打蛇打七寸,“从前纯贵妃说奴婢与大阿哥八字相冲,如今看来您与三阿哥的八字也并不相合。三阿哥有您这么个残害嫡兄、毒杀皇后的额娘,也怕是难了。”
苏绿筠立时吓得瘫软,跪倒在地爬不起来,“我没有,我没有啊!”
“纯娘娘,可心已经招了,您难道是想说可心自己瞧我不顺眼,非要毒死我这个固伦和敬公主不成?”璟瑟收敛心神,嘲笑看向苏绿筠。
“或者您想说是受了哪个的指使?可这船上嘉贵人、愉贵人都不在,总不能是隔空意念给您传话吧?”卫嬿婉跟着说。
俩人两句话把苏绿筠能想到的路全堵死了,苏绿筠哆哆嗦嗦,带着哭腔:“我不是……我也是没有办法……”
“您是何等没有办法才会拿别人的命去铺您自己的路?”璟瑟蹲下身问她,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与哥哥极相似的眉眼,“况且,您这路也铺不通啊!您不会以为没了我哥哥,您那个傻儿子就能成为储君吧?呵!真是痴人说梦!”
璟瑟说她自己什么她都无所谓,她平民出身,在这宫中就算侥幸爬到贵妃之位,也知道自己应该收敛,可她不能这么说她的儿子!
苏绿筠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仍为儿子争论:“永璋也是皇上的儿子!是皇家血脉!你凭什么说他不配!”
“就凭他有个汉人平民出身的额娘!”璟瑟桀骜道:“你和嘉贵人真是一对蠢货,被海兰吊着团团转,给她和如懿铺路,你们一个汉人、一个贡女,储位怎么可能轮得到你们的孩子?永璋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就跟储位无缘了,可不就是你克子吗?”
苏绿筠瞪大了双眼,无法置信,她一直在心底隐隐厌恶着永琏和后来的永琮。恨他们夺去了皇上对永璋的关心,但原来即使没有那两个孩子,自己的儿子仅仅是因为她这个额娘,也永远无法得到那样的关注吗?
“既然嫌我血脉低贱,又为何一开始还要纳我入府呢……”苏绿筠红着眼角,可惜这问题,那个该回答之人,永远也听不见。
因为他自私。
卫嬿婉忍不住在心里回答,那人想要满族望门端庄正妻,又想要甘于为妾的青梅竹马,想要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又想要活泼率真的小家碧玉,他什么都想要,所以后宫花团锦簇,这么多女人只余下无尽的争斗。
她也跟着蹲下了身:“纯贵妃娘娘,您犯了错,但三阿哥并未,便是您去了,只要名声未坏,大阿哥在您名下养了多年,也与三阿哥同气连枝,相信也会照顾这个弟弟。可若是您名声不佳,只怕大阿哥也不敢再看顾三阿哥了。”
这是提醒她难逃一死,看她是要身败名裂去死,还是体体面面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