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获封之后,皇上几乎夜夜宿在宝月楼,顺理成章,没多久容妃就传出了有孕的好消息。
钦天监刘松龄闻着味儿就上了养心殿,开始花言巧语吹捧容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天之骄子,贵不可言。
进忠对于皇上睁眼闭眼宝月楼的状态,满意极了。只要是不用他当班值夜的日子,卫嬿婉一把七阿哥送回撷芳斋,他必定偷摸出现在永寿宫与她亲亲我我。
今日也不例外,卫嬿婉才送了闷闷不乐的七阿哥,从撷芳斋回来,刚一进来寝殿,她便被进忠粘了上来。
他多年如一日痴迷看着她这张潋滟勾人的脸,手指顺着她的侧脸描绘她的轮廓,最终停在她的下巴,微微一用力,把她的唇送到自己嘴边。
进忠的吻总是贪婪极了,总要卫嬿婉轻推开,他才知道自己过了,今日也是一样,被推了两下,他还意犹未尽地追着又亲了两下她的唇角,才乖乖抱着她消停下来。
“事情成了?”卫嬿婉对进忠也算是异常了解,瞧他今日怎么都放不下的嘴角,就知道有好消息了。
“礼部侍郎杨永斌今日可算是叫皇上满意了容妃册封典礼的安排。”进忠笑得实在是一肚子坏水。
在皇上执意要给容妃在祖制内最好的安排,和进忠一次又一次暗示杨永斌,皇上对容妃宠爱极盛,便是着册封典礼稍稍超了规制也无妨之下,寒香见的册封典礼愣是被加上了不少引人深思的细节。
五月二十一日巳时。
一众妃子、大臣阵列太和殿前,等着瞧这位宠妃册封。
璟瑟不悦地瞧着舅舅傅恒身着朝服捧节。
舅舅与兆惠将军将准噶尔与寒部打得屁滚尿流,结果到头来,舅舅还得给她一个贡女捧节?成何体统!
册封妃子,虽也有不少繁文缛节,但向来只需礼部、钦天监、鸿胪寺等相关部门官员陈列。偏偏容妃的册封礼,愣是钻了空子,在上朝之前,满朝文武看着观礼,这到底是册封个妃子呢,还是册封继后呢?哪用得着这般大张旗鼓?
典礼开始后,更是叫璟瑟震惊,竟是皇阿玛亲自在太和殿诵读册宝!若是寻常妃嫔册封,这活儿可是由正使来做即可!
后头虽然所用亭前张黄盖、列御仗等都未超出规制,可还是叫她心里打鼓,次日早早进了宫。
按道理,妃嫔接受了册封的第二日,要拜于皇太后、皇后,她拉了卫嬿婉在长春宫陪她,心神不宁地仰望着额娘的画像。
春蝉进来通报,“主儿,容妃已经到了寿康宫,内监奏请皇太后升座了,等女官引容妃拜位完,按理说就该过来了。”
“内监还未来长春宫?”卫嬿婉嘴上是这么问,心里却知道内监不会来了。
果然,璟瑟又遣了自己身边的崔嬷嬷去看,容妃只又去养心殿给皇上行了叩礼后,便乘舆回宝月楼,今日的礼已行完了。
璟瑟在卫嬿婉跟前向来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只见她隐隐在发怒边缘,对着卫嬿婉抱怨:“你册封之时,不是还来了长春宫行礼?”
“是,”卫嬿婉也同样仰望着孝贤皇后的画像,回头示意春蝉等人都退出去,才对璟瑟摊牌:“但你今日看清了?这是我心里念着主儿,自我接管后宫之事,我能插手的册封礼,也都让她们来长春宫行礼了。如今容妃是你阿玛心头上的人,我插不上手,他便也不记得了。”
璟瑟捏紧了拳头,“你故意的?进忠日日在皇阿玛身边,我不信你不知今日容妃不会来长春宫叩拜!”
“我知道,所以今日也要让你知道,若非我在宫中照料,这长春宫,只怕早就积灰了!”卫嬿婉步步紧逼,“你可知永琮这些日子已经挨了皇上多少责骂?若容妃肚子里的贵子降生——”
“我知刘松龄是进忠的人!你少推波助澜搞些邪魔歪道!”
“刘松龄不过是捧着皇上,说些叫他开心的话罢了!当年他能说‘掉’如懿与意欢那个孩子,是因为皇上根本对她二人都没多少真情实意。如今就算让刘松龄说尽了容妃肚子里孩子的坏话,也只不过损了刘松龄一条命罢了!爱与不爱,在意与不在意,你还看不出来吗?”
静谧房间里,渐渐只有璟瑟微弱的啜泣:“你为何要逼我……”
“不是我逼你。你也看到了,纵使咱们费劲了力气不叫上三旗的贵女进宫,确保中宫后位空悬。可防不住,皇上心有所属。”卫嬿婉起身,站在她身侧,揽住她的肩膀:“如今太后因端淑长公主的遭遇,对皇上怨念颇深,她手下又没有了得力的嫔妃,只能同我们合作。而你手握科尔沁蒙古、富察家与乌雅家两条满人望族支持。可日后,太后可能培养新人进宫、科尔沁你的额驸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哥哥、富察家与乌雅家亦有自己的后人。璟瑟,你现在拥有的,不代表你能一直握住手里。现在是你最好的时候,若不下手,便可能要错失良机了。”
璟瑟还在犹豫:“容妃是贡女,她当不上皇后,她的孩子也不会威胁永琮。”
“你可知嘉贵妃不止一次提出要把她的孩子记在你额娘名下?不过是她的孩子没有那么得宠罢了。”卫嬿婉再次暗示璟瑟,将容妃的孩子记在孝贤皇后名下,这条路并非不可行:“皇上自己可都是记名在了太后名下登基。”
只要皇上最够喜爱这个孩子,喜欢到了要让他做继承人的地步,那给他换个血统高贵的额娘,又有多难呢?
璟瑟与孝贤皇后总是端庄的模样不同,虽然五官相似,但早熟且过早经历丧母的她,脸上总是冷艳绝情的表情,并不讨男人喜欢,但颇有决断力的模样,总是让富察老夫人与卫嬿婉十分骄傲。
但此刻,她却没了半点决断,反而变得格外脆弱失神。
从离开皇宫的那一日起,她便知道,等她回来后,卫嬿婉会再次提起永琮长大,他们要弑君夺位之事。在她心里,这事从来都在反复。今日行,明日不行的。因为尽管知道她必须尽快为永琮夺得皇位,可那毕竟是她的阿玛。
今日终于到了必须做决定的时候了吗?
“你想要我怎么做?”她迟疑抬头看向揽着她的卫嬿婉。
“放心,不用你真的动手,咱们留着如懿一条性命,如今该派上用场。”卫嬿婉捧着她的脸,“明日太后会召见如懿,跟她说起担忧皇上会立容妃之子为太子的事情。这是乱了祖宗血脉的大事,只要如懿能除去容妃肚子立的孩子,那太后便会死保她成为继后。”
“她便是再傻再疯,也不能干吧?”
“所以,我们便要送她一碗蕈菇汤。”卫嬿婉从袖筒中给了她药方:“这是迷惑人心智的毒药,人喝下去便会极大放大内心的渴望,做出些冲动过激的事也不奇怪。要不要让她喝下去,端看你怎么想了?”
璟瑟瑟缩不敢接过这张药方,心里到底是有几分怨卫嬿婉就不能替她把这脏事做了吗?
卫嬿婉知道她心中所想,可她必须逼璟瑟亲手做这事,否则等皇上一死,她心里孝女的愧疚感再冒出来,可就麻烦了。
她不慌不忙,悠悠开口:“璟瑟,你必须自己下定决心做了此事。咱们说好的,永琮称帝那一日,便是我出宫的日子。届时你若不能立起来,那永琮尚且无法自立,你要看他的皇权旁落吗?”
“你还是要走?”璟瑟忧心忡忡看她。
她想起目睹素练姑姑哭着趴到栏杆边,抓着卫嬿婉的裙摆,哭求别留皇额娘一个人在宫中,想起东巡夜里,舅舅拿进忠性命逼迫了卫嬿婉回宫。她从来是知道她要走的,是他们逼迫她留了下来。
“你额娘答应过我,让我走的。”卫嬿婉回头瞧着孝贤皇后的画像,这也是她今日特意选在长春宫与璟瑟摊牌的原因,“若非她病重,无法照顾你与永琮,她从来不想困我在宫中。如今是该你替她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我知道了。”璟瑟艰难地脱离开卫嬿婉的怀抱,“事成,富察家必定依照承诺,送你海阔天空。”
璟瑟出了宫,回到公主府,难得到了额驸院子里,色布腾巴勒珠尔也是受宠若惊了,这些年他早就习惯给公主当下属,而非当夫君。俩人各住各的院子,有正事也都是他去她院子里听训。
“你今日就带庆佑回科尔沁吧。”璟瑟虽然知道事情十有八九不会出纰漏,可总要留个后手。在说出让额驸带儿子回科尔沁的瞬间,她突然觉得这杀头的买卖,更有实感了。
“公主是想休夫另嫁,儿子都不要了?”色布腾巴勒珠尔没懂璟瑟这是在发什么疯,可他知道自己亲王之位全仰赖公主,倒也不能让她把自己真休了啊。
“你听话走便是,崔嬷嬷会跟着你们。我有事要做,事成,你再回来京中享福便是。”璟瑟知道色布腾巴勒珠尔自小在京中长大,在科尔沁风吹日晒,这细皮嫩肉的额驸比她还不适应。
这话说得色布腾巴勒珠尔,心里跟着七上八下的,但这几年下来,他也算习惯“璟瑟作主,他听话”这个模式了。他痛快的答应:“行,那我这就让人收拾行李。”
“轻装简行,早走吧。”璟瑟起身,便要离开。
色布腾巴勒珠尔看着璟瑟背影,没来由有点担心,“公主,庆佑还小。若不然,咱们一起回科尔沁?”
璟瑟瞧着紫禁城的方向,笑了。
卫嬿婉这还真是阳谋,她将从太后那里得到的前朝关系都原封不动送给了自己,再加上富察家的牵绊,璟瑟深深搅进了这京城局势,沾染了权力的滋味,再也离不开了。
“别瞎想,若一切顺利,我可是能带着你在京城享福一辈子!”
清早,璟瑟从空荡荡的公主府出发进宫给太后请安,身边的小太监拎着食盒,里头放了给太后的“药膳”。
太后见到璟瑟,倒是会心一笑,这皇家血脉流淌着对权力的追逐还真是不作假啊。
“如懿,别捶了,你也坐。”
如懿这些日子给太后侍疾也不容易,恭喜她,苦日子要到头了。
“我给皇祖母带了些养身药膳来,既然娴妃娘娘也在,一块喝些吧,美容养颜。娴妃娘娘老得也太快了些。”璟瑟倒也不想哄着如懿。
说实话,她要是真哄着如懿,只怕才会把如懿吓得什么都不敢做吧?
如懿实在觉得璟瑟说话不中听,可她如今难得喝到什么补品,有人送,不喝白不喝,就是这药膳的味道不知为何有些熟悉?有点像她自宝月楼那日风寒后,这些日子三宝给她熬的药?
“后宫无主,皇上对容妃宠爱过剩,册封典礼违制之处,有几位老臣上书直言不妥,都被皇上一一打回,还罚了俸禄。”太后看似烦躁地抱怨,“哀家倒是也不在意皇上宠爱谁,只是老臣们所言有一点不得不在意。容妃有孕,若叫这个孩子降生,只怕——”
璟瑟倒是痛快直言,“我就明说了,娴妃娘娘,如今后宫配得上再做我弟弟继母的妃子,实在也没剩下什么人了,让个边陲小镇的玩意儿来,你这个乌拉那拉的血脉,我也就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如懿实在惊喜过望:“太后与公主的意思的……”
太后看了一眼福伽,福伽心领神会,端上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若你能让容妃喝下这碗红花牛膝汤,便也算尽了中宫安定后宫的职责,那这中宫之位,哀家与和敬自会为你说话。”
如懿带着这碗要命的红花牛膝汤,出了寿康宫,容佩见她神色,小心试探道:“听闻容妃本就不愿伺候皇上,她心里还惦念着她的前未婚夫呢。您送这碗汤,也算……成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