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她狼狈而泥泞,他清冷矜雅如常。
月光下,这个五官深刻,眉目冷邃的男人,和锦衣记忆里那个清冷俨然,犹如神只的文渊侯,虚实重叠,合二为一。
锦衣怔怔地看着那双深暗无垠的眼,呼吸都凝滞住了,一切仿佛都静止下来。
“傻子。”谢聿清冷评判。
锦衣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下一刻,她紧紧抱上谢聿的颈,眼泪贴着他的肩滑落。
“爷,快走。”宿二从丛林里钻了出来。
“带上我!”翠翠连忙跟上来,目光在谢聿身上睃了一下。
谢聿一眼瞥过去,她立即被他眼里的冷冽吓得不敢再看。
“还能走?”谢聿清冷问询。
锦衣立即点头地擦干眼泪,“可以。”
谢聿就撒开手,转身要朝前走去。
锦衣连忙拽住他的手,还是十指交缠那种,生怕稍有脱离,就被谢聿甩开了。
若不是怕耽误谢聿走路,她能把他整条手臂都抱在怀里,她真的太害怕了!人都还在哆嗦。
翠翠已经在啜泣了,要不是宿二喊她别发出太大动静,她大概能号啕大哭,等上了船,她终于忍不住地哭出声来,全是劫后余生的释放。
锦衣却终于紧紧抱住了谢聿的手臂,颤声问道:“您、您怎么找到我的?”
从岸上走到海边,再到上船,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她却还是不敢相信谢聿真的来了!她真的被他带离了那个岛!
“毕竟有人专门叫使者给我带话说,是我给她喂了绝育汤,这等卑劣之事,爷从来没干过,可不受这污名,锦老板说说看,怎么还我的清白。”谢聿清清冷冷地说道。
可这话听着,怎么都像是调侃!
尤其配合他那双睨在她身上的眼神……
锦衣羞愧得头都低下来了,“我、我、”
“还有,你什么时候愿意给我生儿育女了?”谢聿反问,“绝育汤一口闷得那叫一个爽快,不就是没想过要生?”
这话语气不重,却精准戳中了锦衣的心思。
她确确实实就没想过要给谢聿生儿育女,她是个狠不下心的人,如果有个孩子羁绊,她怕她会坚持不住,最终还是陷进去。
不过,她说这些话,本就是要让谢聿知道,她受人控制,所言全不是出自本心,谢聿显然也意识到了。
“谢谢您。”锦衣诚挚道谢,“救了我的命。”
谢聿没接这话,但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才点了点头,“先离开这里再说。”
船在破浪前行,摇摇晃晃的,很不安稳,锦衣的心却很安稳,她靠着谢聿的肩膀点了点头,疲倦袭上身体,有些昏昏欲睡。
后来,通过柴兴的嘴,锦衣才知道,进攻极乐岛的真是倭国的水师,但他们本意并不是进攻,而是要顾云逸交出锦衣,但顾云逸不肯,这才有了火炮轰岛的事。
但第一发火炮并不是倭国水师发出的,而是潜伏在他们阵营里的谢聿让人炸的,于是双方战事一触即发!才有了锦衣逃脱的机会。
谢聿从一开始就猜到顾云逸不会轻易放人,是以挑起战火后,他就带着宿二、柴兴等人,直接上岛秘密救人。
也是运气,没多久就找到了锦衣。
但锦衣很疑惑,“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为了逃命,她和翠翠走的都是丛林,身上的气息也用药粉消除了。
谢聿没说话,只是拿出了一支簪子,白玉在月光下竟亮得惊人,她惊讶地看着簪子,又摸了摸怀里,“我掉的?”
“不然呢?”谢聿将簪子插入她发间,“跟您说过,不许丢不许坏,你果然一句没听进去。”
锦衣握住发上的簪子,眼里有热泪滚落。
谢聿握住她的脸,抚去她滚落的泪,“不许再丢了。”
他的手很大,略带薄茧,摸在她脸上有点扎,但很温暖,让人心烫起来的暖。
锦衣主动蹭向他的手掌,也主动地握住他的手掌,眼泪润湿了他的手心,也把某些情丝浸发芽了。
谢聿眸光渐软……
“砰!”
“哗啦啦!”
船忽然震荡起来,无数海水翻涌进来。
锦衣一个没站稳,跌进谢聿怀里,被他紧紧抱着。
“轰隆”的火炮声再次轰来,船只迅速倾斜,仿佛要翻过去了。
锦衣死死拽紧谢聿的衣襟,谢聿一手握住窗沿,一手紧抱着怀里的女人,同时朝窗外看去。
不远处,火光掩映的巨船出现了,一发发炮弹就是从那艘船上轰过来的。
“爷!是顾云逸开船追出来了,应该是发现咱们了,这是要来抢人。”宿二迅速禀报道。
谢聿脸色难看,“全速离开,先出环岛暗涌。”
宿二点头,“属下已经吩咐过了,但追上来的船太凶……”
“把锦衣交给他们!顾云逸就不会追了!”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翠翠,立即指着锦衣说道。
谢聿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锦衣也立即看向她,“又想出卖我?”
“这本来就是事实。”翠翠说着,还试图上来拉扯锦衣。
也就在此时——
“轰!”
一发炮弹轰来。
浪潮翻滚而起。
谢聿拽着的窗沿断裂……
“砰!”
两人被浪狠狠冲击在船舱上,但锦衣被护得很好,只撞在谢聿硬邦邦的胸膛里。
虽然头脑有些“嗡嗡嗡”的,但没受伤。
谢聿倒是闷哼了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
锦衣忙问,“爷,您受伤了?”
“无妨。”谢聿站起身来。
锦衣却感受到手下,他腰部的位置有温热的液体渗出,她立即抬手嗅了一下,血腥味!
“你受伤了!”锦衣惊呼出声。
也就在此时,船天旋地转起来。
海浪疯狂将他们覆盖,他们所在的船疯狂倾斜,像是要翻了。
“登船!”
“女的留下,男的全杀了!”
顾云逸的声音冷漠无情至极,夹杂着浪潮水声,将锦衣淹没。
锦衣心沉至谷底,她忽然挣扎着想推开谢聿,她想上去,想让顾云逸把她带走,不要为难谢聿。
但谢聿将她摁在怀里的手臂,犹如铜铁石臂,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动半分,在冒出水的刹那,她忙说道:“放开我。”
她不能让谢聿死在这里!
更不能让顾云逸抓到谢聿!
他不属于这里,他是神只,不该沦落进肮脏的烂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