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窗外的天色,已经越来越暗。
赵玥呆坐在客厅沙发里,口中喃喃地说着苏轼的这首词,心中接连生出一阵紧似一阵的悲凉感觉。
十八岁时,赵玥和前去北方山区当兵,小她一岁的丈夫相识。
一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个是英俊潇洒的青年。两人的恋情迅速升温,赵玥的几位哥哥,却出面阻拦:心疼小妹,不愿她远嫁到一千多里外,人生地不熟的南方。
热恋中的两人,毫不在乎世俗观念及言行地阻拦。
二人持续了两年多的或者见面,或者书信地交往。丈夫三年兵役也已服完,赵玥毅然跟随他到了南方。二人结婚后,有了独生儿子。
对公婆敬重,对丈夫顺从,对儿子尽心,赵玥又得到了无奈的,远方亲人们的祝福。一切都很满意意。虽然没有长期的正式工作,但她已经做好准备:要开心地度过一生。
丈夫在工厂里逐渐获得升职,赵玥开始听到了他有“小三”、“二奶”的传闻。她连连逼问,丈夫只得承认。赵玥哭闹不已,丈夫信誓旦旦地承诺:不会再有这些事。
赵玥发现,从上到下的一家人过于溺爱儿子。想要好好调教儿子,她却受到了来自公婆以及丈夫,以“就这么一个孩子”为由地阻挠。这小子,在这样混乱的教育中,成长为了桀骜不驯的混账。
十七八岁的儿子,开始滥交女友。后来,甚至女友怀孕生子,游手好闲的他,也不负任何责任。
赵玥只得代为抚养,倾尽了心力。丈夫与儿子,甚至公婆等人,却只当她无能软弱,把她当作不用付工资的老保姆一样看待。
职务更高之后的丈夫,再次,甚至接连不断地发生胡搞的事情。
对人生失望至极的赵玥,以喝农药威胁丈夫、儿子走回生活的正轨。儿子只是不屑地看她一眼,就吹着口哨走出家门。
再看向丈夫,赵玥还算有点“安慰”。丈夫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世事如梦”这样颇具人生哲理的话后,再起身说着“我去买点菜回来”,就淡漠地走出了家门。
那时才下午两点,买什么菜?去哪里买菜?赵玥知道,丈夫是与情人约会去了。
这个中秋夜,不仅没有亲人团聚,没有明月可赏,更还下起了细雨。窗台上,不时传来雨点掉落的“滴答”声。
晚上十一点钟,清冷的屋子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听着雨点声。
丈夫和儿子,今晚又不会回来了。
万念俱灰的赵玥,决定不再等待了。看看茶几上的农药瓶,她苦笑一下就站起身,走回了卧室。
第二天她就和丈夫办理了离婚手续,儿子无所谓地看了看父母,就再出去游逛。
伤心已极的赵玥走出这个房子,无目的地漫步在雨中。
她不禁想起年少时,在北方的那个小山村里,和父母、姐姐哥哥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贫穷却温馨的时光。
往事的点点滴滴,已不可复回。此时如同电影一般,在她脑海中掠过。
身上早已被雨水淋透,泪流满面的赵玥,入夜时分站在一条小河旁。
她想着自己曾被家人从小当做宝贝一样看待,现在却被丈夫和儿子视作“老妈子”都不如。办理离婚协议时,丈夫更还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以防她抢家产。赵玥既然万念俱灰,还要那点钱做什么?!
想起来这一切,她只有苦笑。
是啊——没钱,没社会地位,只是像老黄牛那样付出而无所求,难怪被别人轻视。哪怕这个“别人”,是丈夫和儿子!
心中悲愤无比,她愤怒地对着虚无的夜色大声说:“再有一次人生,我绝不能这样过!”
骤然间,一道白光在她眼前闪过。像是传说中的神仙身影隐现其间,却又模糊不清。
光影中有声音传来:“戴着空间,回到过去。”
一枚闪亮的戒指,随即就凭空戴在了赵玥左手的无名指上。
结婚以来,开始是丈夫没钱买婚戒。后来,别说丈夫,就是她自己也对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淡漠,而没有补买。
此时得到这枚戒指,她仔细看去手指;只见那枚戒指,已经隐没在她的肌肤里。
“神戒,已融入你的血脉里。需要时,抚摸无名指就可以。”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赵玥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稍后,她觉得再没有声音传来,就连忙抬头看去。
白光骤然间更加耀眼,那个神仙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我要怎么做?”赵玥连忙大喊,却无人应答。
心中着急,她再次大喊起来:“我要怎么做?!”
正在焦急之中,赵玥忽然听到一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正在和蔼地对她说:“你做得还不好,慢慢学。你才十岁,不着急。”
赵玥听到,立刻扭头看去,立刻惊喜万分:是亲爱的的爸爸赵永水!
身穿打着几块补丁,洗得发白的蓝色衣裤,四十七岁的父亲,手里捏着一支自卷的纸烟,正透过蓝色的烟雾,笑眯眯地看着她!
因为劳累过度,再加上营养不良,父亲还是面黄肌瘦的样子。他看向儿女们时,却多是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赵玥不敢相信眼中所见,但是鼻子中,已闻到了燃烧着秸秆的味道。
抬手摸到垂在肩头的两根小辫,侧脸看到辫尾系着的两道红毛线头绳,她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装:上身穿着的粗布花格褂子,下身是一条褐色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系绊黑布鞋,此时正踩在潮湿黢黑的硬土地上。
赵玥确认无疑:都对,没错。除了鞋子没有补丁,褂子的肘部、前襟;裤子的两个膝盖部位,都是大块的蓝布补丁!
没错,是真的穿越回到了故乡,永乐村!穿回了八零——十岁的赵玥!
站在昏暗破旧的堂屋里,赵玥看得分明:东西两侧的屋子门口,各有一口大缸。西面的是水缸,永远是满的;东面的是粮缸,不用去看也知道,几乎永远是空的。
灶台边,一张“吱嘎”作响的小桌子旁,上面有一个大瓷盆。四十一岁的母亲方淑芬,袖子已经高高挽起,两手正在忙碌着。
此时正站在母亲身边,赵玥旁观着她拿起水碗,往盆里的棒子面上淋水。
在盆子里搅拌几下,方淑芬再抬起手来,用带着棒子面面渣的手,在赵玥的鼻尖上蹭了一下,就笑着说:“以后再让你学做窝头。现在刚开春,粮食太金贵,可别糟践了。”
赵玥笑嘻嘻地抬手蹭了一下鼻尖,眼睛盯着母亲不舍得离开。
一阵窸窣声,十四岁的三哥赵义,抱着一束干燥的玉米杆走进屋来。
“呼”地一下,赵义把玉米杆丢在灶台边。一阵烟尘起处,他对赵玥不耐烦地吆喝着说:“快让开!”
四十七岁的父亲赵永水见状,立刻带着嗔责的语气说:“儿女们都是我的宝。但是,你们对小妹应该更好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