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母子，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事了我和孩子应该怎么办？有没有想过小六才刚出生不满周岁，有没有想过失去你我又该如何活下去……”
    舒瑶越说越激动，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涌出，顺着白皙的脸颊坠落。
    有几颗眼泪滴落在胤禛的手臂上，滚烫的温度灼痛了胤禛的心。
    “瑶儿你别哭，你这哭得我心都揪起来了，我知错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胤禛手忙脚乱抽出舒瑶别在衣襟上的手帕，给她擦眼泪，耐心哄她。
    随后举起手指发誓，“我保证下次不会再以身犯险了。”
    舒瑶夺回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拭脸上的泪痕，抽噎着开口，“那你……你继续说，我……听着。”
    胤禛重新把舒瑶搂在怀里，将那时候的心境袒露在她面前，“我当时就是想起你才会这么做的。”
    这话让舒瑶心里又有了疑问，但她耐心听着没有打断。
    “我一直将你和孩子们放在心上，那天发现那支箭朝皇阿玛射去，我离得近下意识就上前去挡，挥刀想刚将飞箭砍断，脑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若是我因救皇阿玛而受伤，皇阿玛会不会像多年前那样对我心生愧疚而给予补偿。”
    胤禛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问舒瑶：“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想法很可笑？”
    “不会。”
    舒瑶斩钉截铁的回答，让胤禛心里舒服很多，他接着说。
    “原本我这一生在乎的人不多，有了你和孩子，我才觉得生活更有意义，你们都是我的责任，我想给你们最好的生活，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
    “而能让我如愿的，只有皇阿玛，我需要算计增加在皇阿玛心中的分量，所以那天我装作反应不及将箭打偏了用左肩去挡。”
    “我承认当时时间太紧没想到箭上会抹毒药这个可能，等到中箭毒性散发的时候，我心中后怕不已，后悔自己的冲动。”
    “我怕自己不能活着回来见你，怕看不到孩子们长大，怕再也没有机会陪你白头到老。”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我忽然明白过来，我只有活着才能给你们更好的生活，所以我不能死。”
    胤禛用力抱紧舒瑶，柔声在她耳边保证，“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这条命，争取陪你长长久久，再也不会去冒险了。”
    他这番话听在舒瑶的耳朵里，就是：他为了那个位置谋算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至于那些说是为了她和孩子们的话，舒瑶心中不以为然。
    想是这么想，但脸上全是动容，拼演技她还没输过。
    舒瑶温柔地看着胤禛，徐徐开口，“但愿你说到做到，我这一生荣辱都系在你的身上，在你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多想想我，想想我们的孩子，勿冲动，勿冒险。”
    “说句犯上的话，皇上的安危在我看来远不如你的安危重要，我最在乎的只有你，孩子们都不如你重要，你要是出了意外，我也不想再这么活着了。”
    我要换个方式活着，比如，干掉其他夺嫡的皇子，扶持弘暻登基，当摄政太后。
    这么想着，舒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只是麻烦点而已，面临的反对也会更大。
    胤禛不知舒瑶心中所想，听她那番深情告白话感动得无法言语，承诺今后只她一人，会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要说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在她看来不是皇后就是太后，舒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猜想对不对，她也不问，胤禛这么说，就表明在这一刻自己对他很重要。
    得出这个结论就够了，何必刨根问底。
    紧紧相拥的两个人，静静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所思所想却相隔千里。
    这时，苏培盛着急忙慌进屋，扬声禀报：“主子爷，朝中有消息传来，皇上刚回宫就召集了朝中大臣和诸位皇子在乾清宫议事，当着文武大臣和诸皇子的面宣布要废除皇太子。”
    两人松开彼此，胤禛追问，“那二哥现在如何了？”
    在木兰围场的时候皇阿玛就说过，回宫再行处理太子，太子这次的出格行为，他知道皇阿玛有意要废除二哥的太子之位。
    但没想到皇阿玛废太子的心这么急切，连多等一天都不愿意。
    苏培盛轻声回答，“皇上已经奏明太后，废除皇太子，现如今已将废太子拘禁在咸安宫里，择日会昭告天下。”
    “爷，太子究竟犯了什么事，皇上这么突然要废除太子？就没有大臣劝谏反对吗？”舒瑶故作不知。
    她的情报组织胤禛不知道，她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挥手让苏培盛下去，胤禛给她解惑，顺带说起在木兰围场发生的事。
    “太子……二哥自复立以来，性格大变，行事随心所欲没有章法，听不进良臣规劝之语，做下许多错事，渐渐大失人心。”
    “二哥可能也感受到了皇阿玛和大臣们对他的态度差异，一念之差走上了歧途，他集结门下和赫舍里氏所有人马，许以重利拉拢文臣武将，在木兰围场的时候围困皇阿玛，意图逼皇阿玛退位让他登基，之后……”
    “所以伤你的人不是二皇子，而是趁机浑水摸鱼的前明余孽，那些人抓到了吗？”听胤禛说完当天发生的事情，舒瑶关心的只有这一件事。
    涂在箭上的毒药连太医也没有见过，她很好奇前明朝究竟收罗了多少秘药，这些秘药又是何人所做。
    “埋伏的那些人都被一网打尽，但没有问出什么结果，任务失败那些刺客都服毒自尽了，只从刺客的衣着上查出丁点线索，这件事皇阿玛交给八弟去办了，我没有过问。”
    “没关系，你身体里的余毒我会想办法的，不打紧，相信我，不会留下后遗症。”
    “嗯，我相信你。”胤禛心知瑶儿的为人，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夸下夸海口。
    “那我先回去了， 你歇一歇，晚膳来我院里吃，我给你炖药膳祛余毒。”舒瑶起身说道。
    “好，苏培盛，找人送你慧敏主子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苏公公细致，伺候你清洗我更放心。”
    “那好，你路上慢点儿，给孩子们说，我给他们带了礼物回来，晚点我拿过去。”
    “好。”舒瑶答应着，让泽兰带上药箱回了琼华院。
    *
    皇上这次废太子，仍然有官员表示反对，苦劝皇上三思，但康熙意已决。
    十一月十六日，皇上将废太子事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
    至此，太子的结局尘埃落定。
    但皇储之争却更加激烈了。
    十一月二十日，武举的成绩出来，丰生和牧瑾再次并列第一。
    武举比文举落后很多，考生不足文举的十分之一，以丰生和牧瑾的武力值，可以说武举前三名十拿九稳。
    无论是第一场的骑射、步射，还是第二场的开硬功、舞大刀、举大石，两人都是“双好”的成绩，第三场默写武经，丰生和牧瑾也是不分上下。
    最后考官效仿文举的排名，将兄弟二人并列为头名。
    这个结果再次让人侧目。
    康熙对着兄弟俩也更加好奇，破格召二人进宫。
    舒瑶得知皇上召两位弟弟入宫了，心里有些担心。
    丰生和牧瑾之前没有见过皇上，担心他们无意中说错话惹皇上不悦，于是拜托胤禛前往乾清宫救场。
    也是二哥还在西山练兵，不在御前当值，不然舒瑶也不会这么担心了。
    两个弟弟是中午进的宫，舒瑶一得到消息就求胤禛进宫了，一直等到傍晚时分，胤禛才回来。
    深知瑶儿心中担心幼弟，胤禛一回府就来了琼华院，不等她问，直接开口安她的心，“丰生和牧瑾已经出宫了，他们没事，我送他们到家了才回来的。”
    “他们没有说错话吧？”舒瑶拉着胤禛在榻上坐下，仔细询问弟弟在宫里的情况和皇上的反应。
    “没有，你就放心吧，皇阿玛很喜欢他们的真性情，还说朝廷就需要像他们这样的文武全才，另外还褒奖岳父会养孩子。”
    胤禛握着她的手，脸上都是与有荣焉的笑容。
    “皇阿玛已经明确表示，年底会召岳父回京述职，顺势将岳父调回京城。”
    “虽然没有说会调任什么官职，但以我的了解，岳父原本便是主管浙江省的行政和财赋，也是在这两个方面政绩出众，那么很可能会调任到户部。”
    听到这个消息，舒瑶笑逐颜开，“那太好了了，阿玛调职回京，额娘也能跟着回来了，说起来，我都有好几年没见着阿玛和额娘了，等他们回京，我想带小六回家见见他郭罗玛珐和郭罗玛玛。”
    胤禛点头，他也有此意，“好，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其他孩子也都带上。”
    十一月下旬。
    过了一个月，博敦准时回京面见皇上。
    “奴才请皇上安。”
    “平身。”康熙放下手里的折子，饶有兴趣问道：“你现在回来可是完成任务了，那批士兵怎么样了？”
    博敦起身，恭敬回话，“奴才正想禀报皇上，幸不辱命，那三万士兵已经脱胎换骨，可以送回益州城了。”
    “口说无凭，何时让朕亲眼看看。”康熙很好奇怎么个脱胎换骨法。
    “随时可以，但凭皇上吩咐。”
    “择日不如撞日，便定在今日吧。”
    皇上金口玉言，博敦无有不从，躬身道：“还皇上允许奴才先行回去，稍作准备。”
    “准。”
    “谢皇上恩典，奴才先行告退。”博敦出了乾清宫，碰巧在门外见到雍亲王，“奴才给雍亲王请安。”
    胤禛伸手扶他，不让博敦跪下去，“无需多礼。”
    两人寒暄了几句，博敦告辞离开。
    胤禛进了乾清宫，行完礼，坐在椅子上，问：“皇阿玛召儿臣进宫，可是有事吩咐儿臣去办？”
    他在府里与瑶儿围炉烹茶，弹琴作画，好不快活，皇阿玛一天两次召他入宫，这个长假休得比上朝还累。
    康熙冷哼一声，“你这病假也休得够久了，该回来帮朕分忧了吧。”
    看在老四给他挡箭中毒的份上，给批了长假，让老四好好在府里修养，但是听到暗卫禀报老四在府里过的悠闲日子，他心里又不平衡了。
    他这个皇阿玛一把年纪了还要每日忙于处理政务，操心国家大事，连后宫都没时间进，为子为臣，老四怎么能娇妻幼子在怀，悠闲度日呢。
    “……”瑶儿说得没错，皇阿玛就是嫉妒他休假过得太潇洒了，才会在确定他余毒清了之后一天两次召他入宫。
    少有几次是真有政事需要与他商议，大多数时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皇阿玛纯粹就是看他不顺眼在折腾他呢。
    心中腹诽，胤禛脸上一派淡定从容，“皇阿玛，儿臣自当遵从。”
    “这还差不多。”康熙满意颔首，温和道：“你来得正好，陪朕去趟西山军营。”
    对博敦有信心，康熙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西山，还叫上诸皇子和文臣武将，那些当初反对博敦提议的人都叫上了。
    浩浩荡荡一大群人的车马跟在御驾后面，引得百姓好奇张望。
    胤禛进宫后，舒瑶知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约了二嫂在颜如玉小聚。
    听到街上不寻常的动静，舒瑶起身走到窗边。
    支开窗户往外看，正好看到胤禛骑马打窗前经过，随手从桌上的果盘里取了颗瓜子弹向胤禛。
    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胤禛转头四处张望，在旁边二楼发现了舒瑶的身影，勾出一抹笑容朝她挥挥手，用手指指前方的队伍，又指了指苏培盛。
    见舒瑶点头，胤禛轻声吩咐苏培盛几句，继续跟着队伍往城门方向去。
    苏培盛脱离队伍，上了颜如玉二楼。
    进门行礼，“奴才请慧敏主子安。”
    “在外头无需多礼，快起来吧。”舒瑶虚扶一把，回身坐在窗边椅子上。
    问苏培盛，“王爷这是要跟皇上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