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建文元年,四月末。
京师。
最新一期的邸报末尾处有两行字。
【夏四月,湘王柏自焚死。】
【燕王病重,皇遣燕王世子高炽及其弟高煦、高燧还北平。】
这两行字在京师那边跟各地藩王处引起了多大的动荡,朱高炽没来得及关注。
他们三兄弟这会正火急火燎的往北平赶。
刚刚出发一天的时候,朱高炽收到了暗卫给的密信。
【王军至,指皇十二子湘王谋逆,湘王抗捕,焚王府后,湘王府众人皆从十二子而死。】
朱高炽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新帝憋出来的万众瞩目的大招。
逼死自己的亲叔叔?
整个王府的人都死了?
脑残吧?
这是杀敌三千自损一万,坑完叔叔还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的节奏啊!
但人家就是这么干了。
那么自家老爹的病重呢?会不会也是京师的人下的手?
朱高炽大致知道爹娘的计划,也知道他爹装疯的事完全没有奏效。
那么此刻能让朱允炆把他们放回去,是不是真的他们的爹病重了?还是被人害了?
那其他人呢?
徐氏之前来信提过一嘴,说张欣想他都想哭了,早上眼睛肿成了桃子。
他就从来没见过张欣哭!
这王府的情况是何等难过,张欣才会哭得那么厉害。
朱高炽脑补得心里像有九十只耗子爬上爬下。
偏偏朱高煦跟朱高燧还不消停,好好的马车不坐,骑着马在整个队伍前后来回的跑,时不时从他的马车边纵马而过。
“你们俩,上马车!”
“不上!憋屈,热!”
“那也给我一匹,我们快马先回。千尔,你去叫上文北郊。”
“是,殿下。”
“得了吧,大哥你骑马,一会这马就跑不动了,还不是跟坐车一般,再颠出个好歹来!”
朱高煦反对。
“一路换马回去还不成么?”
朱高炽气结。
胖就是原罪!!!
他都瘦了很多了好么!虽然赶不上弟弟们的精瘦,但也只是比正常人偏胖个一倍半倍而已。
“二哥说的就是怕马颠出个好歹来。不是大哥你。”
朱高燧打小心里就不走事,也不觉得他爹会真的有事,语气里还是一派轻松。
“滚——”
朱高炽气得抄起车里的杯子冲窗外的人砸了出去。
“哈哈哈哈——”
两个弟弟都反对,朱高炽没能骑成马,整个队伍还是保持了稳定的速度往北平走。
到了傍晚驿站歇脚的时候,驿站已经有一位朱高炽万万想不到的人在等着他们。
那位板上钉钉的保皇党,武定侯郭英。
在京师的时候,朱高炽无论走什么途径都没搭上话的一位老顽固。
老头子穿了一身普通军士的衣裳,风尘仆仆,就大咧咧的站在空无一人的驿站大厅里,立身背手。
看见他们三兄弟进来,做了个手势让他们随他上楼。
朱高炽跟两个弟弟对望了一眼,深觉不妙,但他们都已经进了驿站了,只能跟着这位走。
进屋以后,老人家的第一句话就很惊人:
“臣,欲追随燕王。”
朱高炽三兄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答话好了。
朱高炽的第一反应就是,好家伙,你朱允炆明面上把我们放回北平,这会让郭英来试探,试探完毕再嘎了我们兄弟三个么?
而朱高煦跟朱高燧已经开始寻摸就手的武器。
谁知道郭英在外面埋伏了多少人,燕王府的斥候完全没发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我就带了一个人。在马厩看马。”
郭英抿抿嘴,看着朱高煦跟朱高燧呈护卫状靠近朱高炽,不禁失笑。
“你说我就信啊!”
朱高燧翻白眼。
“信不信我也只有一个人。哈哈哈!”
郭英大笑。
“那您老人家来送人头的?这话说的。。。”
朱高煦听着外面的动静实在也不像是他们被包围了,实在不理解就问道。
大哥没啥战斗力,他们俩可不是,要不然也不敢就这么上楼进屋啊。
“也算吧,拿老夫自己做个投名状。坐吧,年轻就是好。”
郭英先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像个主人一般招呼他们一起。
“世子爷,马厩里就一个人,驿站周边,没有。”
门外的千尔语速很快。
闻言朱高炽微笑着在郭英对面坐了下来。
“侯爷,您这冷不丁的讲个笑话,还挺有意思的。”
“世子也可以当个笑话听,唉,燕王府,还真是虎父无犬子。”
郭英拿了桌子上的茶杯给三个倒水,看朱高煦跟朱高燧还是护在朱高炽身后,并没有坐下,这脸上的表情,有羡慕,也有悲怆。
“侯爷太过谦虚了。侯爷家个个能打,不比我这胖子强一百倍。”
讲客套话一直是朱高炽的强项。
“再能打也没有用,现如今这天下,再不是能打就能活的。我大儿的死。应该是新帝身边的人下的手。”
郭英语气依然很平稳。
“啊?”
三兄弟异口同声的惊呼。
郭镇死了他们知道,就去年年底的事,他们还去吊唁了。
但这怎么个死法,确实不知道。
“我这心里,凉透了。”
与此同时,郭英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之间,还是跟三兄弟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先皇驾崩的半年前,曾经私下召见过郭英。
除了叙旧,主要的意思就是让郭英这个武定侯帮他护着朱允炆,郭英也答应了。
先皇驾崩后,朱允炆登基。
当时,郭英因为早年不停征战,遍体鳞伤,每逢阴雨天都无法下地,就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朱允炆面前表忠心。
朱允炆面上表示不在意,心里具体怎么想的,很难说。
等过了没几天,朱允炆就让传话,说想请郭英去一趟辽东巡视边军。
郭英当时也挺奇怪的,明知他不良于行,不可能去,还用个请字,他又不是拿乔,就是真的没法子去。
他拒绝了以后,转头兵部的那位朱允炆最新任命上位的齐泰,就把这事安排给了郭英的长子郭镇。
一切也算是合乎常理。
爹去不了,儿子去,也正常。
郭镇一出门,在路上就有写信回家,说身体不舒服,但郭镇坚持着还是把活干完了。
等年底回到京师的时候,已经病得不成样子。
太医上门给看病,一看就把人直接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