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建文二年,六月。
燕军大营。
“北平到南京,中途不进任何城池,两千三百里地。长途奔袭,光是行军就要多少时日?没有进城补给,这粮草需要的量更是巨额!”
“七月,南边暑热,将士能不能抗得住?”
“一旦攻城,铁玄跟盛庸回转京师,我们就成了包子馅。”
“盛庸替了李景隆,济南跟东昌都打赢了,夹河跟蒿城即便损失惨重,但有铁玄经营济南,陕西,辽东各路兵马都虎视眈眈。”
“咱们现在手里保的,就只有北平,保定,永平三郡。以三郡之地对抗朝廷举国之力,我觉得不妥。”
“都已经开打了,咱们不打就是等着别人打咱们,活活耗死。”
“不如徐徐图之,广积粮,缓成王。”
“放屁,这是称不称王的事么!!!咱们燕王本就是王爷!”
“要我说,就干他娘的,想来想去的,没用!”
“稍安勿躁,做就是了,舆图——”
“老李带了五十万,后来朱允炆又给了六十万,京师原来的兵马是不是也就差不多这个数?”
“不止,一百五十万是有的。”
“盛庸跟铁玄也得拿走一些。”
“京师必然空虚,大有可图。”
大营里因为是否直捣黄龙,跟如何直捣黄龙的事争执了两天,甚至大打出手,最后大家的意见还是得到了统一。
直奔京师确实就是目前破局的唯一且最佳的方法。
这会朱允炆跟他那些背后的文官还没打仗的经验,几个军方的人放水他们抓不到确凿的证据,只能还用着军方的这些人。
朱棣这边也能收到朝廷调兵遣将的各种动向。
等他们反应过来,南边的消息会被封锁起来,只会越打越困难。
原来在观望的藩王说不定也会下场。
不能再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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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了目标,打惯了仗的大家开始埋头研究路线。
南军的第一道防线,就是之前让战事进入胶着状态的山东防线。
盛庸在山东行省耗费巨大兵力,以济南府为中心,德州为刀尖,东西向各州府为支点,拉起了一条非常坚固的防线。
若以燕军现有的八十万大军全部压上,打破这个防线是必然可以的。
燕军只需要一个突破口即可,而且速度要快,快到让盛庸没有办法拉起其他州府的人支援。
这一道防线恐怕只能是将士用命来填。
击穿一个口子后,留下人断后。
主力部队不恋战,不纠缠,绕过防线急行军南下。
真正困难的是第二道防线——天险。
江淮岸边既是朝廷的腹地,也是江防重点,历朝历代,无数南征被大江大河阻碍于此。。
燕军为北地军士,向来盛产骑兵,水战不利,更无水师。
因此,燕军如果无法渡河,或在渡河的过程中遭遇南军,基本上就是死局。
最后是目的地——京师。
京师作为整个大明朝的都城,城墙从洪武朝初期就开始大规模修建,墙的长度是七十里,高度更不用说,实打实的恢弘雄壮,成千上万有箭楼塔楼,城中至少还有20万大军。
燕军劳师远征,还要渡河,攻城利器之类的辎重最后能抵达的会损失过半。
如果耗在城下,只等各地勤王兵马一到,燕军就会全军覆没,退无可退。
三道难关一一被列出来以后,大家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主意固然是个好主意,但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两千里地的长途奔袭,被南军追杀围剿是正常的,怕的更多的是意外。
“王爷,不如从德州隔壁的滨州入山东行省。后护卫中,好些滨州人,可以带路。”
张昶这支燕山后护卫从成立以来,因为都是山东来的灾民组成的,训练的时间太短,前头的几场大战,都没有他们的份。
只是在北平驻守,跟朱高炽一起在墙头游荡。。。
作为资历最浅的军中人,大家各抒己见的时候,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等大家也安静了下来才指着沙盘上病州府的位置说道。
“怎么个带路法?”
朱能,朱棣手下大将问道。
“能躲开南军防守线的路。”
张昶笑。
“愿闻其详!”
朱棣来兴致了。
张昶当场就让人叫了后护卫里他的两个手下过来。
这俩人一个姓唐,一个姓林,都是山东滨州蒲台县人。
这俩人早在去年山东大旱后,就举家搬到了北平。
张昶经过张秋河头一批迁移的灾民的宣传,在山东家喻户晓。
张昶被燕王爷招进了军中,旗下全是山东的兵,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两家人都很机灵的第一时间入了军户,在七拐八弯的关系后找到了张昶。
虽然是后来的人,但因着这两位也是小吏出身,能管人,也能管事,张昶就让他们做了百户。
后来在日常的操练跟生活里接触得多,张昶就知道了滨州旱灾那会的很多事情。
德州也好,济南也好,在山东行省都是比较大的城池,也相对比较富裕。
滨州从地方来说也不小,可人口少,也不是什么物产丰富的地方。
这朝廷救灾的粮食,报了旱灾上去以后,滨州的人盼啊盼的,粮食却先到了济南。
到了具体多少粮食,蒲台县的人,包括县衙的县令主簿都不知道。
到了以后,差不多一个月,这救灾的粮食才送到了蒲台县。
整个县衙的人,看着那几车连衙门的人都喂不饱的粮食,都震惊了。
遭灾的人家都开始吃树皮了,连柴火都是稀罕物。
最后,赈灾的粥棚里,三斤土混着一斤米,泥米水烧得半开不开。
本来灾民还只是饿,喝完了赈灾的粥水,上吐下泻,死了的不在少数。
蒲台县还好说,县下面的小地方更惨。
连泥巴粥水都没得喝,一死就是一村人。
据说有些村子已经拉起了队伍,砸官衙,抢官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