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张欣醒来的时候。
朱高炽已经去了朱棣处。
挽袖服侍她用过了早膳,就把张欣带过去特意张罗出来的璆琳阳光屋。
幺娘说,要让身体出出汗,才能让整个人的内部的循环快起来。
这样,脑子里残留的淤血才能慢慢的消掉。
张欣不懂这些。
但无论宫中的太医还是文北郊那边的老大夫都表示可行。
反正除了可能会晒黑一些,适当的晒晒太阳,出出汗,对身体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最近这些日子,早上的时间,张欣都会在阳光房里半躺着,啥都不干。
因为眼睛的问题,除了早上的这段时间,张欣其他时间,身边的人比以前多了好几个。
朱高炽准时准点的陪着张欣。几个孩子也经常在她身边逗她开心。
这种过度的关注,张欣其实不是很适应。
再者,
天知道!!!
只是眼睛不行这种后果,让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她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先是朱棣在着火的谨身殿里,后是朱高炽冲进去救人。再到最后谨身殿塌直奔着她跟徐氏的方向。
她当时觉得天都塌了。
这样子的结局,那不是比她上辈子还不如?
是不是因为她回来,改变了所有人的命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于是在看见朱棣,并房子坍塌的那一刹那,她毫不犹豫的转身护着徐氏。
一半是本能。
徐氏宠了她两辈子。
另一半,则是那一瞬间脑海里转过的无数个念头。
她不确定看见朱棣的那一眼是不是她幻想出来的。
她和朱高炽没了,甚至朱棣没了都不要紧。
只要能得给朱瞻基留下徐氏。
如果朱棣没死,独留一个朱棣在世更加不可以。
她不能想象,丧妻加丧子以后,朱棣会如何变本加厉的癫狂。
朱瞻基还没有长大,朱棣做什么无法阻止。
她能帮朱棣管后宫,甚至管后宫的钱,可她不能管朱棣。
而且年底朱瞻基要大婚。
在此之前,要是爷爷、奶奶跟亲爹都没了。
那还算什么大喜之日?
搞不好朱瞻基被人说成天煞孤星,这口锅连还没进门的唐赛儿也跑不掉。
还有最最重要的,这老朱家的传承。
皇帝没了,太子也没了,是不是依然让太孙继位?
朱高煦跟朱高燧这两个小叔子直接跳过的话,万一被人挑拨了,再来一次靖难呢?
上辈子,朱高煦就干过!
醒来那会,知道所有人,包括朱高炽都没事,她在心里默默感谢漫天神佛。
至于眼睛,拿走吧。
她可以瞎一辈子,
只求大家都平平安安。
“殿下?殿下?”
“嗯?”
“殿下,到时候翻个身了。”
“哦,好。这头发都烫呼呼的了!觉着还挺舒服。”
张欣改趴着变成躺着,脑袋一靠上装了药材的枕囊,发出一阵舒服的叹息。
“回殿下,甄太医说,等眼睛好了,也能这么晒。”
挽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嗯,等瞻基大婚,我把手里的事都交给赛儿。可不就是可以天天晒太阳了么!”
张欣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哪能太子妃不管事,让皇太孙妃管啊?咱民间还有冲喜呢,等皇太孙大婚的时候,殿下的眼睛也就好了。”
挽袖只当张欣是因为眼睛伤怀。
“应该不会好了。”
张欣隐隐觉得,应该是不会好了。
那么些人活下来,活得更久。
总要有人付出代价吧。
她心甘情愿。
再说,眼睛看不见,也不是什么大事,身边这么多人,谁都能当她的眼睛。
她该干的事情都干得差不多了。
按着现在国内的情况发展下去,就是一个强盛富有且日新月异的国家。
将来她留给儿子的,还有一整个堆满了银子的私库。
张欣已经很知足了。
~~~
大明,永乐十一年,九月。
奉天殿。
十天的时间匆匆而过。
在朱棣没有打回任何一封奏疏的情况下,各式各样对朱棣大肆指责的奏疏,在奉天殿的书房垒得比人还高。
正式回归早朝的朱棣让人把所有的奏疏都摆到了他的龙椅脚边。
等大家山呼完那些个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拿起地上的奏疏就开始翻。
然后,阴阳怪气。
“哟,这是讲迁都劳民伤财的,朕取一段可笑的跟你们说说哈。你们也评评理。”
“老百姓的积蓄能有多少,哪里经得起内外上下的贪官如此勒索?”
“朕,看看,这谁说的。哦,侍读李时勉。朕记住你了。”
“感情,我一当皇帝的盖个自己住的房子,下面这些盖房子的人就从中挖我墙角?嘿!新鲜了!让大家说朕这个当皇帝的哪里当得不对惹了老天爷,你们倒是说起了自己的不对了。这多不好意思!”
“朕再看一本哈。别急,今儿个咱开一天朝会,指定把这些奏疏都看完,点评完。”
“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地频繁出现水灾和旱灾,大批百姓流离失所,不少人都已经到了剥树皮掘草根当食物的地步,以及卖妻卖子以求苟且生存。”
“苦啊!太苦了。朕去年打着南巡的名义把咱大明朝各地都逛了一圈。老百姓不说丰衣足食,起码温饱还是可以的。”
“您这剥树皮掘草根的老百姓指的哪家,找出来,朕倒是想看看,穷到卖妻卖子以求苟且生存的人咋没把自己给卖了?合着媳妇跟孩子在他眼里啥都不是?那他不配有妻有子,他也就配吃树皮草根!!!”
“朕有个提议,矿山那里天天喊缺人。工价还给得高,一个人干活就能养全家老小七八口。实在嫌弃活脏,找你们太子妃!活多得是!”
“这谁写得,侍讲罗汝敬。记下。有意思!”
“京城聚集了僧人道士一万多人,他们不从事农业生活,要求国家供养,每天消耗国库粮食一百多石。”
“咦,这个倒是我没想到的。有一万多了?嘶——这该谁管的?也归皇帝管?也跟谨身殿被烧了有干系?怎么连上的?待我看看是那个傻叉上的奏疏。”
“御史郑维桓。哦,干啥啥不行,就剩嘴巴的御史。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