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胡兼苦口婆心的劝阻,姜珂根本没往心里去。自从在录事房见过一次沐芸后,姜珂迷恋沐芸,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封为怀王之后,姜珂搬出皇宫,单独立府,在没有确定封地之前,不必离开梁京。耐不住相思之苦,这个平日很少去凤仪宫请安的三皇子,装模作样地给皇后娘娘请安来了。
曹皇后正在作画,沐芸、曹臻茹左右伺候,一个缓缓研磨松烟墨,一个用宣纸轻轻吸去画作上的余墨,三人有说有笑,悠然自得。
宫人来报,三皇子来了。曹皇后笔端一滞,略一迟疑,淡声道:“让他进来吧。”
姜珂步入宫内,一眼便瞧见了沐芸,心中暗喜。
“儿臣给母后请安。”姜珂像模像样地上前给曹皇后请安,力求做到动作潇洒、举止飘逸。
曹皇后温声问道:“三殿下单独立府,可还住得惯?”
姜珂摇头:“还是不如宫内,搬到宫外,不能随时聆听父皇、母后教诲,儿臣心里总不踏实。”
这两句话说得冠冕堂皇,一旁肃立的常公公悄悄撇了撇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平时很少来凤仪宫,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口一个母后,叫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曹皇后道:“外面不比宫内,你是皇子,要时刻想着维护皇家的体面,给兄弟姊妹们做出表率。”
曹皇后素知,姜珂过去经常出宫,且行为极不检点,如今立了府,无人约束,恐怕会干出更多出格的事,此话,意在提醒一二。
姜珂心不在焉地答应着,给曹皇后请了安,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在曹臻茹在场,毕竟小时候在一块读过书,姜珂便和曹臻茹套起了近乎,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从沐芸身上扫过。
让姜珂极度失望的是,从他进入凤仪宫,到这会子,沐芸始终垂着眼皮,自始至终看都没看他一眼。姜珂实在等不及了,怕这趟白跑,想着怎么也得和美人说上几句话呀,搜肠刮肚,硬是凑出了几句话。
“想来,这位就是新入宫的女官沐芸吧?”姜珂面向沐芸,朗声问道。
真会装!你都追到录事房了,现在却假装头一次见我。沐芸心中不屑,但人家好歹是皇子,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是我,殿下。”沐芸道了个万福。
姜珂见沐芸回应了自己,赶紧往下顺话:“跟随四殿下去宁国为质,着实辛苦了。听说宁英帝为了表彰你参与平寇,封赠了一个县主的尊号给你。回到梁国后,四殿下怎么没有为你请功呢?他自己做了端王,却把你丢到了脑后,实在是不该。”
沐芸依旧垂着眼皮,回答道:“沐芸做事,不是为了封赏。”
见姜珂觍着脸跟沐芸没话找话,曹臻茹十分不快,你不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么,跟皇后娘娘没说上两句半,却搭讪起皇后娘娘的女官,你什么意思?
曹臻茹忍不住想讥讽一下姜珂:“怀王殿下,按理说,你是四殿下的兄长,去宁国为质,应该是你才对。弟弟为兄长承担了责任,你不说感激,还在这里编排四殿下的不是,我觉得太不应该。”
姜珂干咳两声,自我解嘲道:“本来我是要毛遂自荐的,谁知四弟主动请缨,抢了先,我只好作罢了。”
曹臻茹步步紧逼:“四殿下去宁国为质将近两年,期间还去戎国帮宁国接回乐安公主,赤烈犯我大梁,四殿下又迅速回国,承担起十七路援军总监军之职,后面的功绩,我不说,殿下你也看到了。殿下,不如你来给四殿下打打分,看看他能得多少?我记得,幼时读书时,你这个做兄长的,总是不如你的四弟。”
说到这儿,曹臻茹忍不住笑了。
姜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对于曹臻茹偏向姜珣,又当着沐芸的面揭他老底,十分不快。但事实如此,他理屈词穷,“嗯嗯”了几声,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反驳,竟僵在了那里。
恰在此时,宫外有人高声传报:“皇上驾到!”
梁熹帝阔步走进宫内,看见姜珂站在那里,随口问道:“珂儿也在?”
姜珂忙道:“父皇,儿臣是来给母后请安的。”
梁熹帝满意地点点头:“你做的很好。皇后虽然不是你的嫡母,但她毕竟是朕的发妻,汝当敬之。你能常来,朕心甚慰。”
金口玉言!父皇让自己常来凤仪宫,这就是圣旨,这下,以后可以堂而皇之地来看沐芸了。
梁熹帝示意曹皇后与他同坐,曹臻茹、沐芸上前给皇帝请安。
看到桌案上铺陈的画稿,梁熹帝问道:“皇后又在作画?皇后的画技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曹皇后道:“不过是信手涂鸦罢了,称不上画技。皇上今日忙些什么?”
梁熹帝道:“今日朝会,众位臣工议论科举之事,又到了开科取士的时候了。”
曹皇后道:“恭喜皇上,又能为朝廷延揽人才了。”
梁熹帝看向沐芸:“沐芸,可曾读过什么书?”
沐芸蹲身福礼:“回皇上的话,沐芸未曾读过多少书,只是看过一些杂书,不值一提。远远比不上臻茹姐姐,博览群书,满腹经纶。”
梁熹帝笑了:“朕倒忘了,臻茹在外求学多年,熟读经史子集,不说才高八斗,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曹臻茹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再多,又有何用?还不是蹉跎于闺房之中,虚度年华。”
梁熹帝指着曹臻茹笑道:“臻茹若是个男子就好了。”
沐芸突然心生一念,说道:“听臻茹姐姐说,在曲水书院,还有很多像臻茹姐姐这样求学的女子。可见,我大梁女子好学读书之风甚盛。”
梁熹帝问曹臻茹:“是这样吗?”
曹臻茹颔首:“确实如此。”
梁熹帝又对沐芸道:“你才刚的话,好像只说了一半。”
沐芸道:“皇上圣明!沐芸的意思是,如果皇上能够开恩,允许女子与男子同时参加科举,让女子同样有做官的权利,与男子同殿为臣,效力朝纲,岂不妙哉!”
凤仪宫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了。沐芸一番话,石破天惊,立时惊呆了众人。
姜珂把头摇的好像拨浪鼓:“不可!不可!女子参加科举,亘古未闻。这不是乱了阴阳么。”
沐芸当即反驳:“女子与男子同生天地间,男子可以科举,为何女子不行?从古至今,才女层出不穷,只是没有机会施展抱负,不能报效家国,实为憾事。”
梁熹帝没有生气,而是哈哈笑了:“想不到沐芸竟有如此奇思妙想,朕不怪你。”转而问曹臻茹,“臻茹,若是让你参加科举,你可愿意?”
曹臻茹没有想到,沐芸竟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样一番奇谈怪论,皇帝突然发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嗫嚅道:“我……我还没有想好。”
反倒是曹皇后,频频点头:“沐芸所说,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但细想起来,不是没有道理。但愿将来能有一日,女子可与男子同时科举。”
梁熹帝笑着点指沐芸:“不愧是出身武将之家,敢想敢干。你这一番话,竟如电光石火,刺人眼目。”
沐芸双膝跪地:“沐芸说话不知轻重,还望皇上恕罪。”
曹皇后抬手示意:“快起来吧,不过是闲谈罢了,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