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琴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或者是理解能力出现了问题。
要不然,她怎么会听到如此荒谬的话。
她一时没忍住:问道:“孙知青,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你让我拿缝纫机票出来,那你准备给管知青送什么呢?”
不等孙珍珍说话,她就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对了,我记得你有一支英雄牌钢笔吧,你送那个也有面儿。”
“那怎么行!”孙珍珍脱口而出。
“钢笔是我自己也要用的必需品,但姜同志,你的缝纫机票反正也不用,那拿出来造福需要用到的人,不是刚好吗?还能避免浪费,多好啊!”
这下,连顾淼都实在是忍不住,吐了个口水泡泡:【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算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人了吧?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姜琴也想问和闺女一样的问题。
孙珍珍怎么好意思的?!
姜琴都气笑了:“孙知青,你看我长得像是冤大头吗?还是你以为我钱多烧得慌,一张缝纫机票我可以眼睛不眨就送给不相干的人?另外,管知青都没跟我开口,你倒是急人之所急了,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在这里替管知青讨要东西?”
她已经不想跟孙珍珍纠缠了,推着婴儿车就要走:“管知青结婚我会送红包,其他的东西,你就别想了,让让,我要回去了。”
孙珍珍就不让。
她双手抓着婴儿车架子,执拗道:“管知青不说,是他品德高尚不乐意要别人的东西,但明明你有,你也不用,干嘛不拿出来帮帮人家,非要人家求到你头上你才肯给吗?你也是知青,对同志怎么那么自私自利?”
姜琴还带着孩子不想跟她吵,要走。
孙珍珍不让走。
婴儿车在两个不同方向的力道作用下来回轻晃着。
农村的泥土路上本来就不太平稳。
顾淼躺在婴儿车里,都忍不住跟着心惊胆战,更别说本来就脾气暴躁爱哭的顾焱了。
这个点本来就应该是俩娃喝奶的时间。
现在,奶没喝着,躺着的地方还摇摇晃晃,根本睡不着,顾焱小子半点没了之前的乖巧,直接嘴巴一张:“呜哇……呜哇……”
顾焱的哭声一如既往的嘹亮刺耳。
立刻就让原本就僵持的气氛更加焦灼起来。
更别说还有顾淼的心声袭来:【别摔着我!可别摔着我!救命!!】
姜琴也没想到会碰到这种情况,当下皱着眉抿紧了嘴唇推着车:“你先让一让,我先照顾孩子!”
孙珍珍的语气也越发不善,一边死死抓着婴儿车不放,一边不间断质问:“你给了我就走!你给不给?到底给不给?不给我不让你走……”
车子刚前进一小步,马上就又被退回来一步。
孩子的哭声越发洪亮。
就在这时——“嘎达”一声。
一块石头从车轮下崩开,整个车子瞬间一歪。
姜琴脸都白了,手脚下意识用力,甚至连身体都压上去,但她一个人的微弱力量根本就无法阻止完全倾倒向一边的巨大婴儿车。
“淼淼——”
顾淼眼睁睁看着车架子从孙珍珍的手里脱来,自己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一侧歪过去,手都碰到原本还隔着一个拳头距离的顾焱了!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只粗糙的大手如闪电一般从姜琴后侧方伸过来,伴随着一道风,一下就抓住了婴儿车的把手。
明明只是一只手,力气却比姜琴整个人压上去的力道都大。
只见手臂上肌肉一鼓,青筋毕露,只一下。
瞬间就平衡住了婴儿车。
“淼淼!!”
姜琴飞也似地扑上去,确定两个孩子都没事,只是顾淼稍微往顾焱的方向挪了一点,才终于松了口气。
轻柔地把孩子挪了挪。
又拍了拍顾焱的小脑袋。
实在是这小子太气人。
刚才婴儿车只是稍微晃晃,他哇哇哭。
刚才那么惊险,他却浑然以为是在玩儿,一下就不哭了不说,还眨巴着大眼睛,嘴里发出噫呜呜噫的声音,仿佛是在加油助威似的。
这会儿危机解除了,他还有些不满足似的,小手握着拳挥舞着,往刚才倾倒的方向努力伸手,憋得脸都红了。
然后就在姜琴正要把他也放正的时候,他嘴唇紧紧闭着,小脸皱紧了,发出“嗯”的一声。
姜琴还以为他是拉粑粑了,刚要摸他的尿布呢,就见他小小的身体竟然一下自己翻了过来。
姜琴&顾淼:“!!!”
“焱焱!!你会翻身了?!!”
姜琴一下顾不得其他,惊呼道。
顾焱仿佛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侧睡着,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顾淼都惊呆了:【不是,这年头婴儿都要开始内卷了吗?两个多月不到三个月就能翻身了?虽然是半翻身吧……不、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顾焱这小子是什么时候练习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看了看自己虽然白胖却还是比顾焱细了一圈的胳膊,忍不住感叹:【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比你能力强的,还比你更努力?!悄悄努力惊艳所有人?!】
顾淼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危机感了。
顾焱这小子太鸡贼了!
顾淼沉浸在对于弟弟比自己更早会翻身的惊愕中,丝毫没发现,刚才救下婴儿车的男人正盯着自己瞧。
男人嘴唇嗫嚅了几下,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先让让。”
姜琴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让开了几步。
就见男人这次双手都把住了婴儿车的两侧,一使劲,整个婴儿车都直接腾空。
他一只脚踮起,将卡在车轮下的一颗石头挑开。
然后才稳稳将婴儿车放下,还轻轻推动了几下:“好了,这下不会歪了。”
姜琴赶紧接过了婴儿车,满口都是感谢。
男人声音有些陌生,但很沉稳,莫名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他摆摆手:“没什么,应该的。”
转而看向意识到自己好像犯错了,正缩着脖子要跑的孙珍珍。
“这位是知青吧?闯了祸不知道要道歉吗?”
孙珍珍能在姜琴和钱玉梅面前理直气壮强词夺理,现在面对这个男人的眼神,明明对方都没碰她,她却莫宁感觉不敢动,后脖颈有种被野兽注视的危机感。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嘟哝着。
为自己开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雷霆一般的声音打断。
“意外杀人就不是犯罪了?不管你想做什么,拿着两个孩子的安危来威胁一位母亲,这是作为一个知青下乡支援应该做的事情吗?”
他呵斥完,扭头就对姜琴说:“我看这种人就应该送回知青办,让知青办好好衡量一下应该怎么处理,退回原籍也行,送去劳改也行,不然看她这样根本就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送回知青办几个字一出,孙珍珍脸都白了。
不管是退回原籍还是去农场劳改,都不是孙珍珍可以承担的后果。
她一下就怂了。
“别!别!我认错!是我的错!”
她倒也知道男人不好惹,苦着脸看着姜琴:“姜同志,刚刚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两个孩子,我跟你们道歉!请你们原谅!”
她一边说,一边搓着手鞠躬认错,九十度的躬让她的小辫子在空中飞舞,还打到了她自己脸上,她也不敢喊疼。
还掏口袋掏出两毛钱,往婴儿车里放:“我就这么点了……”
这是苦肉计。
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姜琴还真就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这么个可怜巴巴的样子。
加上孙珍珍也给钱作为弥补了,她到底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你以后做事小心一点,再有下次,我就只能送你去大队长那边了。”
孙珍珍强笑着,看了眼男人。
在得到男人摆手允许后,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飞也似地跑开,没多久就跑没影了。
到了这个时候,姜琴才终于把注意力放回到面前的男人身上。
眼里脸上都是感谢:“同志,刚才实在是多谢你,要不是你,我的孩子肯定要受伤了!”
她说着,看着男人手上提着的包裹,以及男人脸上几乎能盖住整张脸的胡须,还热情道:“同志要去哪里?风尘仆仆的,要是不急不如跟我回去,喝口水休息一下?”
男人可疑地顿了一下。
姜琴眼神左右张望了一下,后知后觉发现这地方实在是偏僻,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语气都有些滞涩:“同志?”
良久,胡子拉碴的男人才终于缓缓启唇,语气带着诡异的好笑:“姜琴,我是你丈夫,顾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