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芳本来就是一旦脾气上头,就完全说话不过脑子的性格。
阮红霞深知这一点, 以前也没少利用这一点。
甚至还隐隐在平时生活中助长她这种脾气。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也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种传言肯定是那些看不惯陈家,尤其是陈向东的人传出来的。
她现在还是陈向东的媳妇,她传这种谣言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要是放在以前,阮红霞再怎么样,也会给陈向东解释几句,然而现在,解释的话在她嘴里绕了一圈就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不,不用解释。
阮红霞想,现在让陈向东背上这点“污名”对她来说不是坏事。
现在她要做的只是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掰扯出去。
短暂一瞬的盘算后,她转而开口劝陈慧芳:“慧芳!你冷静一点!别在这里胡说八道!走!跟我回去!”
这些话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然而,陈慧芳要是这么容易能冷静下来,也就不是她了。
尤其是边上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黄婆子等人不断怂恿刺激她:“诶,阮知青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慧芳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是啊,慧芳,你别怕,有什么说什么,咱那都是自己人,遇到事儿了说出来,咱给你参谋参谋。”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这些话的人都没安什么好心。
边上也有平时和阮红霞,和陈家关系不错的人开口劝阻:“慧芳你别乱说,红霞不是那种人。”
偏偏陈慧芳看不出来,她冷笑一声:“我可太冷静了,你别在这里装好人,我不是我哥,可不吃你这一套!你敢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阮红霞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被人当面指着鼻子质问的经历。
尤其是她下乡后,一直以来维持的形象都非常不错,嫁人之后,哪怕是看在陈会计的面子上,也少有人当面为难她。
现在乍一体会到被陈慧芳胡搅蛮缠的待遇,边上还一众乡亲看好戏,她后脖颈都隐隐发烫,好不容易深呼吸一口气,才终于勉强镇定下来:“这种事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慧芳,你脑子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有什么不满的,回去我们好好说,别在外头丢人。”
她自认已经用尽了所有耐心。
陈慧芳却半点不领情:“你以为我是傻子?那些知青平时和你关系就好,要不是为了你,那些人吃饱了撑的出来说那些话?”
阮红霞都没想到,短短时间内,竟然能有两个石头都砸到了自己的脚上。
陈慧芳还没说完:“而且这种事对你怎么没好处?你不就是打量着拿捏我哥,往后你就算是生不出来儿子,有这种闲话在我哥也拿你没办法?!
你就会装好人,以前你连内衣裤都让大妞给你洗,我哥在家连一个碗都没让你洗过,你那点活全都是大妞干的,也没见你对大妞好一点。最近也就是我妈不在,才让你多干了一点活,你就这么在背地里算计我哥?!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哥!”
说罢,直接推开人群就往家跑。
阮红霞瞬间脸色大变。
如果说前面陈慧芳说的那些话,也就是她自己瞎猜,顶多是让她受几句闲话,那她后面说的这几句,就是实打实在败坏她的名声了。
要知道,阮红霞以前在大家面前的形象可一贯都是大方稳重好女人。
甚至还隐隐因为有隔壁姜琴从下乡就不怎么会干活,嫁人后更是一天地也没下过的对比,更凸显出她在家一把抓的勤劳能干来。
以前的形象有多好,现在骤然被陈慧芳一张嘴戳破,给大家的震撼就有多大。
一时间,都没什么人顾得上跑远的陈慧芳了。
大家看着阮红霞的眼神都一阵闪烁。
甚至在陈慧芳拨开人群跑开后,一群人还默默又聚拢在一起,虽然没说话,但明摆着就是不想让阮红霞也跟着跑了。
这人跑了,热闹不就没得看了。
反正等顾大队长回来也是心焦,不如凑凑热闹呢。
连那些和阮红霞关系亲近的,或者是原本对阮红霞印象不错的人,这会儿也都脸色微变。
在家干活多不多,跟他们没什么关系,阮红霞要是能让自己男人心疼她,替她干活,那也算是她自己有本事。
但是让大妞一个才刚六岁的小姑娘替后妈洗衣服,干活,这不妥妥就是那种恶毒后妈干的事儿。
这可跟阮红霞以前在外展现出来的,疼爱继女的好后妈形象一点都不符合。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不管是想看好戏凑热闹,还是真的心疼陈大妞小小年纪瘦得跟排骨似的。
所有人都想好好问清楚。
还是黄婆子最先开口:“阮知青啊,听婶子一句劝,别的也就算了,这女人的内衣裤啊,还是得自己洗,让大妞一个小孩子洗脏且不说,要是洗不干净啊,那还是你自己身体受罪,你说是不是?”
这话听着还挺有道理。
但配合上她笑得跟菊花一般的老脸,明摆着就是在阴阳怪气。
偏偏阮红霞还没法对她发火。
现在可没有陈慧芳替她顶在前面。
她手指尖死死抠在掌心,压抑住内心的怒火,脸色都有些僵硬:“婶子,你别听慧芳乱说,她那就是误会我了,胡说一通呢,我又不是没在知青点住过,我是什么人,知青点的同志可都看在眼里。”
话音刚落,黄婆子就摆摆手,很是不以为意:“你不用跟我们说这些,没有就没有呗。”
前脚说完这句话,还没等阮红霞脸色好看一些,就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女人婚前婚后变个人,咱活了大半辈子了,也见过不少,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阮红霞:!!!
这话里话外,分明就是认定了陈慧芳说的是真话。
再看周围其他人的表情,阮红霞心里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她再怎么解释,也没办法完全消除陈慧芳那简单几句话造成的影响。
甚至,她说得越多,反而越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想到这里,她索性也不说了,只是扯了扯嘴角:“婶子,我家里还有活,我先回去,你们先忙。”
一边说,一边就跟陈慧芳似的,要推开人群往外走。
只是,陈慧芳刚才有多轻易推开人,现在她就有多难。
大家根本不想这么简单就放她走。
在地里干了大半辈子活的人真想拦着不让人走,那脚下是半点不带动一下的。
不光是不让人走,这些人嘴里也没闲着。
“阮知青啊,你说说你有这本事,以前咋不说呢。”
“阮知青,你可真别怪婶子我说话直,大妞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继女,你对她好一点,往后也就是一副嫁妆的事儿,何必这么对人呢。”
“阮同志, 你以前不是……”
各种或直接或间接的闲话,把阮红霞围在中间。
其中甚至还有两个是如卢芳这样和当地人结婚的知青,他们看着阮红霞的眼里也满满都是失望和错愕。
一时间,阮红霞甚至有种被全世界背叛指责的窒息感。
让她恍惚有种回到几年前,被全家人放弃不得不下乡的错觉。
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吼声:“顾队长从公社回来了!!”
几乎是声音传过来的同时。
“哗”的一下,原本围在阮红霞身边的人瞬间散开,全往声音传来的村口处涌去。
“呼——”阮红霞这时才终于深呼吸一口气,想要逃离,脚下一动,人却直接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