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红霞气得都感觉血气上涌。
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姜琴是不是在故意耍她?!
但她看了看姜琴的表情,又有些不确定。
她认识姜琴多少年了,姜琴什么时候说话会夹枪带棍。
拿不准姜琴的意思,又碍于有外人在,她最终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后妈不好当,我婆婆也不让我多管孩子。”
姜琴“哦”了一声,也不说信不信这话。
阮红霞也不在乎她信不信,一见她转过脸去,就要把手里的饭碗拿远一点,才刚过了几分钟,碗里的汤泡饭上就已经凝固了一层浅浅的猪油,看着更难以下咽了。
偏在这时,黄婆子探头过来:“哎呀,阮知青,你怎么光说话不吃饭啊,快吃啊。”
还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诶哟,是不是凉了?”
一边说,就一边探过身子,拿起桌上那盆骨头汤的勺子,不等阮红霞反应过来,就舀了一勺热汤倒进了碗里,还搅了搅。
“快,趁现在还热着,快吃吧,凉了吃进去小心闹肚子,别浪费。”
听着黄婆子状似关心的话,看着碗里被搅得更加不堪入目的汤泡饭,阮红霞只觉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偏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怕阮红霞知道,这会儿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肯定都在小黄公安说的那些正事上,但也不妨碍村里这些长舌妇看她笑话啊!
尤其是!
阮红霞看着黄婆子那张刻薄的脸。
她现在都有些后悔之前为了给陈慧芳解围,故意拿黄婆子当筏子了,她哪里晓得这个老太婆这么记仇啊!!
明明那次说得更过分更直白的是陈慧芳!!
阮红霞心里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划过,只是想再多,也改变不了现状。
当着周围不少人暗搓搓的眼神,阮红霞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来,端起了饭碗。
“我这就吃,谢谢婶子。”
这声“谢”,阮红霞光是说出来,都倍感耻辱。
黄婆子看着阮红霞艰难地往嘴里扒拉汤泡饭,忍不住撇撇嘴。
只是吃个小孩子吃剩下的饭,又不是让她吃毒药,干嘛这么一副被她强迫的样子。
别说那碗汤泡饭大妞根本就没吃过,就算是真吃过了,那村里哪个当妈当奶的没吃过自家小孩吃剩下的饭菜。
孩子小的时候,不会嚼饭菜,那都是当妈的,当奶奶的,亲口嚼碎了喂到孩子嘴里的。
要人人都跟这阮知青一样那么嫌弃小孩的口水,那家里都不知道该浪费多少粮食。
一看就不是个会持家的女人!
黄婆子心里下了定义,也看够了热闹,转身就回了自己那张桌子。
阮红霞吃得艰难。
其实不难吃。
哪怕看起来不太好看,但热乎的骨头汤泡大米饭,能难吃到哪里去。
只是阮红霞心里被耻辱占据了,吃进去的每一口饭都像是在缅怀她丢失的自尊,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刀子。
说实话,姜琴在边上看着都觉得痛苦。
哪怕心里再怎么厌烦阮红霞,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吃不下就别吃了,也就这么点,算不上多浪费,不行就让大妞的爸爸吃吧。”
毕竟同为女人,小孩子的剩饭固然浪费不好,但怎么不让当爹的吃呢。
那才是真正的亲生父亲呢。
阮红霞别的话,姜琴都能当她放屁。
但她说后妈难当,姜琴是认可的,只是阮红霞也的确没好好当这个后妈罢了。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阮红霞反倒往嘴里扒拉米饭的速度更快了。
直到把一小碗汤泡饭都给干完了,阮红霞才抬头:“我心疼我男人,哪里舍得他吃冷餐冷饭。”
话音刚落,刚好小黄公安也说完了流程,陈向东低头要抿一口酒的功夫,正好听到这句话。
顿时心里又爱又怜地伸手,抱了抱妻子。
两个人那叫一个浓情蜜意。
在陈向东的怀里,阮红霞对着姜琴勾了勾嘴角,眼里带了一丝挑衅。
仿佛她终于赢过了姜琴一次。
姜琴:“……”神经。
这顿杀猪流水宴一直吃到了明月高悬。
小广场上的火把逐渐暗下来,黄酒也快要驱散不了周遭的寒气了,大家这才一抹嘴站起来。
村里一个老鳏夫临起身之前,还不忘拿最后一块馍馍在盘子上擦了擦,直把盘子擦的一点油星子都看不到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把馍馍塞进嘴里,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小广场上肉香和酒香混合在一起,熏得人都晕陶陶的,好些个人吃美了喝美了,起身的时候嘴里都哼着各种不成调的曲子,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往家走。
小黄公安也难得有些微醺,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刚要告辞,就听有人说了声:“正好家里煮了醒酒汤,大家都喝点吧。”
话音刚落,就有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端到了他面前。
“公安同志,给。”
小黄公安一愣,一抬头,刚好就对上了一双害羞带怯的眼睛。
他一瞬间头皮发麻,刚要推拒。
面前的姑娘就端着碗又朝他走近了一步:“同志,你喝呀,别不好意思,我特意给你煮的。”
周围正在收拾碗筷的一群大爷大妈看了都忍不住一阵扼腕。
哎呀!怎么就光记得吃了,忘了这还有个小黄公安呢!
这下,可被这孙知青抢了先了!
与此同时,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小黄公安和孙珍珍身上的时候,阮红霞悄无声息地借着昏黄的火光退出了人群,转而端起两碗醒酒汤,朝着知青们坐着的桌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