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那老东西,昨儿在城中死难的流民中被发现,听说尸首都不完整,若非是那面目还认得出,怕是谁都不知晓任店处前任大掌柜,竟是这个死法。”
“不安分守己还妄想咬旧主的狗,自然是死不足惜。”
东京,白矾楼,一楼,柜台后首,
一手拨弄着算盘一手还不住翻着手中账目的彭东面色丝毫未改,眼角的余光瞄了眼似是欲言又止的亲弟弟也是眉头挑起,“你我兄弟,有话还要拐弯抹角。”
“任店处,那张氏咬死了那人不是李大掌柜,听闻还领着人去敲登闻鼓,眼见着是要与那李家撕破脸面。”
“通敌卖国的蠢货一个接一个,若不和那李家撇开关系,张氏日后如何会有清静日子?”
“阿兄是说那李游”
“天子脚下,便是流散而至的难民,在如今这冬日还能活,也不是人人能做到。”将手中的账本一把合上,彭东也是立刻往外走,彭西如何不知晓哥哥是要去门前瞧瞧。
毕竟自宫中那每日都要在店门外发放吃食的诏令过后,身为东京第一大酒楼之首,白矾楼门外每日等候的人,总是最多。
不出所料,午时还有大半个时辰,白矾楼门前已然是排成了长龙,吴永早是指挥着一众小的将做好的物什安置到特意安置的大桌上,李二毛和周果子作为徒弟,站在众人之首也是将一众吃食开始分门别类。明明是人数众多却偏偏是一个多话的未有,仿若“训练有素”的架势落在彭西眼中,难免也有几分得意。
白矾楼处这一众做事的,如今都是他领着教规矩,看他们这般得力,自然也是他彭西的本事!
“任店那处,柳厨亲自领着人到后厨,说要与掌柜的单独相见。”
耳边忐忑一声,彭西瞬间也是回神,可彭东却丝毫都未有搭理亲弟弟的意思,径自往后厨那头去明显是急切的很。彭西眉头微微蹙起,脚步已然不自觉要跟着彭东去,可还未等走两步,仿若从天而降的周果子也是立刻拦住去路,“我等等这处缺人手,二东家不若与我们一道。”眼见彭面色阴郁,周果子却仿若浑然未觉径自只是拉扯着彭西就开始加入一众小的开始做事。
因着人数众多早已是分成几列的队伍一丁点声响都未有,明明是冬日一眼望去却都是衣衫破破烂烂,更有几个孩童甚至都是光着身子,彭西面色分外难看,低声往身边一个小的耳边吩咐了几句,眼见依旧丝毫未有动静的小子到底也是火大,“老子的话如今都”
“二哥儿仁心是好事,可天底下如今的可怜人何止一两个,二哥好心给了一个好处,旁的人瞧在眼里,只会恨哥儿为何不能多照拂余自个儿。”
仿若从天而降的柳程边说话边将紧攥的手心张开,扑面而来的烟尘让彭西也是眉头蹙起,下一刻,原本还是安静的人群中陡然一声惊呼,彭西方才惊觉柳程刚才做了什么。可也只是一瞬,原本还是惊诧的众人重新又归于平静,若非跟前稀薄的粥面上飘着的脏污,彭西大概也只会以为自个是出现了幻觉。
依着朝廷规矩,每日施粥不过一个时辰,虽今日是多了这插曲,可到底也是没有再多耽搁太久。在最后一丁点粥食被施舍完毕后,眼见柳程丝毫未有要走的架势,彭西的面色也愈发凝重,李二毛早是领着一众小子开始收拾,可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未曾从柳程面上挪开,倒是柳程仿若浑然未觉,径自扯着彭西明显是要往里说小话,看在李二毛眼里,着实有几分不是滋味。
“柳厨是明白人,白矾楼前番行事,确是不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同样是依着朝廷惯例救济灾民,旁的地儿不过是饿不死人便足够,白矾楼处却日日都是粥品实在的很,便是窝头吃着都能有不同的我滋味,李二毛,便做是你,会去何地儿找吃食 ”跟前的人脸色都变了,周果子面上也难掩轻蔑,“吴永那老小子到底也是没真过过苦日子,这难民还能看做是人么?莫说是混了泥巴的粥便是掺杂了屎尿的脏污,只消能填饱肚子,又有什么不能吃下肚子?”
“周果子,你怎么能”
“他说的不错,这次,是我考虑不周。”
“师傅?”
“二毛,后厨那头你且领着大家过去,大掌柜那头已经吩咐下来,年前大家个都要简省些,那些复杂贵样菜式,白矾楼里,全都停了。”
“…昨儿官家在任店处招待贵客,便是这般旨意。任店处掌柜的一日只需见一餐有荤腥,早市和夜市处不知晓要停到何时,今日我来白矾楼处,也是张大掌柜想要从白矾楼出得些好处。”
白矾楼,某隔间内
早是久候多时的柳程满面坦然,看着一言不发的李二毛到底也是不再多言转身就欲走,只是还未等走两步便是被人拦住去路,“这些干货,是师傅前番给了我要拿回家去,家中有阿娘在总不会短了吃食,任店处难过,你且拿了去,与大家伙一道吃着,总是个新鲜。”
“白矾楼处,到底是比任店处宽松,不过这些,大概也是竭尽全力了。”
任店,后厨,泥灶房内
小心翼翼将柳程拿回来的一众物什分门别类装好,孙二娘眼见着满满当当的橱柜也是难掩感慨,“天灾人祸的日头,吃食比什么都金贵,二毛也是个聪明人,知晓将东西捎给你而不是拿回家,便是东京城如今加强了巡逻,为了填饱肚子,盗窃抢劫什么的,是个人都做得出。”柳程的脸色已然全变了,孙二娘也是低笑出声,“这几日你一直都在任店处未归家,今日一切都安置妥当,你且回去瞧瞧,老李头如今也不比从前,师傅已是和大掌柜说了,任店处后厨之主的爹娘,任店处,还是安置的下。”
“师傅?”
“你这是什么模样?当日老娘收你做徒弟,人人都是心知肚明日后任店后厨你说了算,如今你行事越发稳妥,便是大掌柜也认可,为师还有什么不放心?”看着欲言又止的柳程,孙二娘也是轻笑,“老娘在任店这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不做事,张氏那老妇,敢把老娘赶出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