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平十九年十一月初一,宜婚嫁,仅仅是宜婚嫁,而非精挑细选的黄道吉日。
今日便是魏皛皛出嫁的日子,按理说婚姻是女儿家一辈子的大事,以魏家疼女儿的劲儿,这阖府上下应该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才对,但显而易见的是魏家上下对此似乎并不开心。
临上轿前,魏皛皛还安抚地对魏光度和魏夫人说道:“爹,娘,晋王府离咱家不远,以后得空了,女儿会常回来看望你们的。”
魏夫人伤感地抹了一把眼泪,只笑着应是,不愿意让魏皛皛担心。魏光度倒是难得肃着面容,一句话不说。魏皛皛心绪起伏,也很想与母亲抱头痛哭,但她不想让父母担心,便压制了这股冲动,转身上了轿子。轿帘虽短,但总能遮住人世百态。
魏崇信说道:“爹,娘,你们先回去吧,我把妹妹送过去。”
“一定要把你妹妹平安地送过去。”
“知道了,爹。”
魏家离晋王府确实算不得远,小半个时辰转瞬即到,若是骑上快马,快的一炷香便能抵达。而且京都治安一向不错,想必也没有什么人不开眼地敢在这种时候抢亲。魏光度此言,倒并不是真的担忧魏皛皛的安全,更多的恐怕还是不舍,原本事情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魏皛皛的迎亲队伍走了,魏夫人心中大恸,“呜呜……”这还没哭出声来,就被旁边的哭声吸引了注意力。一旁的魏光度不仅老泪纵横,还呜呜咽咽地抽泣。魏夫人当时就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悲伤了,甚至还觉得有些烦。
“别哭了!一大把年纪的,你丢不丢人!赶紧给我回去,院子里还有客人等着招呼呢!”魏夫人拽着涕泪横流的魏光度就往屋子里走,这老家伙在家门口就哭开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即便今日是晋王大婚的日子,晋王府门口的守卫也丝毫没有减少,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看管着什么要犯。
晋王府外面只挂了两个大红色灯笼,旁的一点装饰都没有。紧闭一年的王府大门在此日倒是难得开了两扇正门,府外没有迎接的王府小厮,仅仅只有一位媒婆和两个侍女,堪称简陋之至。饶是魏家第一次嫁女儿也知道此情此景完全不符合常理,魏崇信是有点憨,但并不傻,见状更加不放心就此丢下魏皛皛,于是他坚决地跟了进去。
王府里面冷落清寂,看样子仅仅只是清理了卫生,甚至都没有好好地装扮一二。一路行来,仿佛只有他们这几个人,王府众人却是一个都没有看见。即便晋王身体不适,不能起身,但这些家丁难道还不该出来迎接一下未来的王府女主人吗?
魏崇信将人一直送到正厅,媒婆要求魏崇信就此回去,说他作为娘家哥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魏崇信怎么可能搭理她的这番言论?因此,无视一旁媒人的阻拦,魏崇信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完成了婚礼仪式,心里百感交集。总以为自己的妹妹要嫁的人不说文武全才,但也至少四肢健全,可造化弄人,最后竟然要嫁给一个快死的皇子,基本嫁过去就是守寡预定了,他妹妹的这一辈子就算是全毁了。魏崇信替妹妹抱屈,虽然早已听闻后晋王的名头,甚至还算是自己的偶像,但是毁了自己妹妹幸福的男人,还是非常可恶。
还好这边倒是按照规矩摆起了酒席,甚至满满当当地摆满了院落,只不过却无人敢赴席。不说皇帝、皇后,就连太子也没露面,晋王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十一皇子陈王李皌也没舍得露面,都是送了贺礼便罢。倒是驸马杨烛明一贯与晋王交好,在这个日子被破例允许进晋王府庆贺。
凄凉的酒宴,被孤单送入洞房的新娘,魏崇信十分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甚至想带她回去。仅有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否则魏皛皛牺牲自己一生幸福换来的魏家将再次面临灭顶之灾。
按照自古以来的婚庆流程,这接下来自然该闹新人洞房了,但魏崇信和杨烛明显然都不适合在此时闯入晋王的洞房,因此两人只好在院落里面对饮,倒是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玄默殿内,李晙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大红色的亲王喜服,这还是他第一次穿这件喜服。这喜服倒是挺漂亮的,只不过尺寸有些大,想必是按照自己一年前的尺寸定做的,故而显得宽大。这喜服还有一点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有点凉,新鲜感过后,李晙开始怀念起那床薄被来,最起码那被子还能盖到脚脚,还算有些温度。
等了一会儿,屋内还是静悄悄的,看样子新娘子还没来。这宽敞的大殿还开着窗户,李晙生病后本就体虚,殿内也没有升起炉火,寒风刺骨。在这样的环境下,使得人非常易困,但能不能再次醒来可就不好说了。
很快,李晙便觉得有些困了,但又不愿意错过这最后一场的好戏,便拼命地坚挺着,不让自己入睡。他还没见过自己的新娘子,他想看看这位被选中来送自己最后一程的魏家庶女到底长得什么样子,竟敢胆大包天地暗算太子!说实话听到太子被人暗算,他的心里非常暗爽,这也算是为自己报仇了,不过这家伙转头就要嫁给他,让他来背这个黑锅。李晙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不爽,他可不想被这么玩弄,但这由不得他选择。李晙叹了口气,就这么着吧,等见过他那位魅力奇大的新娘后他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李晙倒也不是非要见见那位新娘,更多的可能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无知无觉地被人药死,即便是死,他也要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
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就在他有些遗憾地即将被睡意征服的时候,那迟来的开门声终于响了起来,有人进来了。
皇家派来的宫人与媒婆在将魏皛皛送入洞房之后,似乎就完成了全部的工作,所有人都撤的一干二净,原本还有些人气的院落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魏皛皛进门后就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下,这接下来不应该有什么揭盖头、交杯酒、吃饺子等事项吗?闹洞房大概是不行,但是围观一下还是可以的。魏皛皛小小的期待了一下,毕竟没有出嫁过,夫君不能选择,但这些小程序还是有些意思的,想见识。
“小姐。”九苏犹豫地叫了她一下。
魏皛皛蒙着盖头看不到外面,所以还在努力维持矜雅的大家闺秀范。
“嗯。”
“小姐,好像,好像没有人了。”
“嗯?”什么叫没有人了?
“你揭开盖头看看嘛,真的没有人。”
魏皛皛犹豫地稍微撩开了一条缝隙,这样如果有人就可以第一时间把盖头放下来,也不会失礼,但显然她想多了。
“真的没人了。”魏皛皛惊讶地一把掀开了盖头。
“这是什么情况?”魏皛皛把九苏派到外面侦查了一下情况,发现真的没有看见任何人。
“这……这好像跟书本上不太一样。”
魏皛皛从没有想过会这么早就结婚,因此仅有的两天时间全被她拿来琢磨书本上的礼仪之道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
两人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没个指导的人在旁边,只能靠自己瞎猜了。
“下一步是什么?”
魏皛皛决定还是按照顺序把流程过一遍,也算是仅有的一点乐子了。
“交杯酒?”
嗯?魏皛皛眯眼,这交杯酒完了岂不是要准备洞房了,哪有那么快。
“按照礼仪书上的教导,现在我应该坐在床边等夫君揭盖头。”
魏皛皛兴冲冲地又把盖头盖上了。
“不对啊,小姐。晋王重病缠身,怎么能揭盖头呢?”
“也是哦。”
魏皛皛又把盖头取了下来。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晋王久病缠身,那……”那岂不是说人就在床上等着呢?
魏皛皛慢慢地转过头,果然看见床上正躺着一个人,身穿大红色的亲王喜服,正在注视着她。
从魏皛皛进门后,李晙就一直想看看这个最后要送自己上路的人长什么样。可惜这个人似乎有点蠢,半天都不肯将头转过来。现在李晙看到人了,颇感满意,长得还不错,难怪想攀太子了。
魏皛皛觉得自己有点紧张,要面对一个陌生男人。她拉着九苏的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九苏很没义气地将手抽了出来,说道:“小姐,洞房花烛夜,按道理,我是不能留在房内的。嘻嘻,我就在屋外,有事喊我。”
“哎……哼。”魏皛皛跺了跺脚,不得不一个人面对这种场景。
魏皛皛小碎步般地挪到了床边,然后背对着李晙坐了下来,脑海中天人交战。一会儿觉得两人已经是夫妻了,有什么可害羞的;一会儿又觉得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真是好羞耻啊。整个人分裂极了。
好半晌终于做好了心里建设,慢腾腾地转过头来盯着李晙傻笑。
糟,这不是有病吗?魏皛皛赶紧转过头又背对着李晙不敢说话了。
倒是李晙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太子不肯收这个人了。这个人虽然长得漂亮,但是脑子可能不大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