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活着
作者:潇潇渔歌   晚歌悠扬煦意浓最新章节     
    “东家的师父?那还不得是个神仙样的人物啊!”
    小六子凭着一罐子甜汤,在脑海中勾画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形象。
    “他老人家在哪里?小六子可有缘能见一面,也厚着脸皮讨几个养生的方子,好回家孝敬我祖父祖母,老爹老娘……”
    吴岁晚垂眸,掩住悲伤,淡淡回道:“也许,过几天……就能见着了……”
    过几天见不着,下个月见。下个月见不着,下下个月见。只要他能回来,再等他一年半载,或是更久,她也是愿意的。
    喝了一碗热汤,吴岁晚周身松快,心情舒畅,眼皮越来越沉。小六子刚刚锁上大门,她便迷糊了过去。
    吴岁晚三天都没出门,一日两餐一碗甜汤,多数时间在酣睡,零星空当捧着医书。
    到了第四日,她的病情已经好了大半。小六子捧着食盒过来时,她已换上外出的行套,打算着吃完饭就去街上溜一圈儿。
    “东家,小的瞧着您的面色,可比前几日好多了。”
    小六子摆好餐食,又在背包里掏出一两个账本,放在书桌上,等吴岁晚得空细看。
    “济世堂黄汤了,咱们春善堂也没啥麻烦事儿,这几天更是消停。东家,您就好好养病,不用过于操劳。咱们医馆的田大夫可受病人欢迎呢,谁想闹事儿,只要他一露面,一劝就好。病人们对他的医术服气,对他的人品也服气。昨日还有一个从外县来的病人,就是听着田大夫的名声来的……”
    吴岁晚听着高兴,还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嚼了起来。
    四日没见肉腥了,吃着可真香。田元这样的人,脾气好,脸皮厚,热心肠。不仅能够当好大夫,若他是个父母官,一定是乡亲们眼中的青天大老爷。
    吴岁晚想,她转去下一个春善堂料理生意时,一定要把田元带上,以后,他就是她的左膀右臂。
    只是……母亲何日能来?未轻煦还有没有机会来?她还要提着心,等多久?
    吴岁晚的念头一闪,连忙屏气凝神,还没把纷乱的心思压制住,就听小六子说道:“东家病了几日没出门,不知道外面多乱呢!满大街都在讨论小皇帝毒发身亡的大事,那未公公可真是造了大孽了……”
    “什么?”
    “谁死了?”
    吴岁晚盛粥的勺子从手中坠落,当啷一声,砸在桌子上,白米饭粒溅得到处都是。
    “呃……老皇帝驾崩了,据说是未公公下的毒。”
    小六子连忙奔过来,一边拿了抹布擦桌子,一边叨叨劝说:“东家,怎么啦?咱们开医馆的,谁当皇帝又怎么样呢?不耽误咱们行善救人,也不耽误咱们赚银子……”
    吴岁晚起身,无意识地游走,追问道:“小皇帝怎么死了?和未公公有什么关系?他不是被打入天牢了吗?怎么下的毒?”
    “我也没听太仔细,说是未公公从前就给小皇帝下的慢性毒药。代王入京后,立了他多条罪状,小皇帝也下了罪己诏,他知自己再无生还的可能,就想与小皇帝同归于尽。即使被凌迟处死,也不肯交出解药。所以,未公公死了,没到五日,小皇帝也驾崩了。现在,新皇帝正准备登基呢!”
    未公公死了?
    吴岁晚心里说着不可能,脚步却是一趔趄,扶住椅背才勉强站稳身体。
    “哎呀……加小心呐!”
    小六子搀住吴岁晚的胳膊,把她扶坐在椅子里。
    “您快点把饭吃完,再去榻上躺着,一会阳光上来了,我再扶着您去院子里晒晒太阳。你放心,咱们医馆的生意好着呢。京城那边……哎呦……”
    小六子说到京城,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还带来一件重要的东西。连忙转身到书桌上拿起账本,翻出一封书信来。
    “东家,您看看,京城来的……”
    吴岁晚迷蒙的神思,瞬间清明。她颤抖着手腕接过书信,湿着眼眶,认真看每一个字。
    是余夕真写来的,她说三月底就能到北宁县来,让吴岁晚安心等待,信尾标记三月初五。
    “小皇帝是哪一天驾崩的?”
    “呃……不知道呀,我没细打听,但咱们这里距京城太远,消息传到这儿,也得个二十日往上……”
    是呀!距离太远,她现在听到的流言蜚语,都是半个月、二十天,甚至一个月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
    四日前,她在酒楼里听说京城大乱,代王已经进京了,大人所说是二月中旬。余夕真三月初五写信,语气平常,像是没有发生变故的感觉。
    是不是……未轻煦也平安呢?他不会那么没用的!
    吴岁晚的心渐渐安定,将书信揣入怀里,重新端起碗来,大吃特吃。
    先有好身体,才有好前程。
    吴岁晚的身体没病,心里再有了奔头,很快一扫颓丧之气,捡回了从前的习惯。
    每日读书,管事,寻宅院。
    娇贵了一辈子的余夕真要来了,怎能窝在穷巷子里?不管住多久,她都得给母亲寻一个僻静又干净,还要精致高雅的小院子,一应物什都要最好的。
    再之后,吴岁晚去城门口蹲守,天亮等到天黑,等到三月最后一天,余夕真的马车出现在夕阳余晖里,暖红了小女人的眼睛。
    “母亲……”
    吴岁晚满眼泪花,抖着嗓音,提着裙摆,小跑着迎过去。
    “哎哟哟……慢着点儿……”
    余夕真张开手臂,扶住宝贝女儿,眼光从头扫到脚,立即嗔怪道:“这是怎么啦?瘦的和猴子一样……”
    “母亲……他呢?”
    吴岁晚一见胖乎乎又笑眯眯的母亲,泪水成串的往下落,同时朝着她老人家身后,一通急切地张望。
    “哎呀!”
    余夕真嫌恶道:“见老婆子一句问候都没有,就知道惦记你男人,你娘我是白疼你一场啊!”
    小孩子一样挑理见怪,还带斜眼撇嘴的,哪里像是死了亲外甥的模样?
    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没有落地,而是突然粉碎如沫,随风散去。
    吴岁晚破涕为笑:“母亲不许说我!”
    “哼!就说你,有了男人忘了娘的……”
    余夕真扯了扯女儿脸上的软肉,带着她进城门,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劝你还是把好气色养起来,免得过些日子见着你男人,惹了嫌弃,再来母亲跟前哭诉,我可不管你那些闲事儿的……”
    “怎么能不管呢?”
    吴岁晚抱住余夕真的胳膊,硬气道:“您是我的母亲,您不帮我,谁帮我?受了委屈,我不烦别人,就来烦您,不管也得管。”
    “臭丫头,惯的你!”
    “是呀!母亲最好……不像姓未的傻子,整日作死,让人惦记着……”
    “哼哼……你可消停些啊!别在我跟前显摆你们的儿女情长!”
    “没呀……”
    余夕真来了,吴岁晚自然不能独住。锁了她的小破院子,便和母亲搬到了城东的小宅院。
    对于那些传言,余夕真说了,有一多半是真的。
    不过,大多数人只能从别人嘴里知道个大概。而他们所知道的,也是代王想让他们知道的。
    当大多数人嘴里的假相越传越久,假的就会变成真的,真的也会变成假的。
    至于隐藏起来的一部分真相,只有少数人才有资格知晓,他们就是最后的赢家。
    没有什么复杂的,不过是未轻煦与代王里应外合,演了一场大戏。让代王名正言顺入京,让小皇帝被未公公迫害而死。
    代王得天下,小皇帝得自由,未轻煦得一个流传千古的罪名,加一个苟活的机会。
    以未轻煦的能力,架着小皇帝继续作威作福,再享上三年五年无上尊荣,也是轻轻松松。
    但是,等代王凭着自身实力,真的打入京城那一天,未轻煦的死就是真的了,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我帮你早夺天下,你留我一条残命,就是一种互惠互利。
    未轻煦为何没有和余夕真一同来北宁县呢?难道还有尾巴没有甩掉?还有危险不成?
    吴岁晚问过,余夕真表示:“不清楚欸!那臭小子与我在京城外分了手,说要去经管一下未家藏起来的产业。还说这个时候到北宁县太早了,日子不对,会惹岁晚不快的。”
    什么意思?什么日子不对,惹谁不快?
    这是说的反话吧?
    难道是上次折磨了他半宿,记仇了不成?她又没给他身上留了疤,又没给他灌药,让他疯疯傻傻,他记的什么仇?
    果然,傻货的脑筋就是异于常人。
    带着满腔的疑惑和期盼,吴岁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春善堂,一边学习,一边行医,准备大展拳脚。
    四月中旬的一天,吴岁晚正在和田元劝哄一个发烧的小孩子,大门口传来“邱娘子”的呼唤声。
    吴岁晚循声望去,很是惊讶,原来是小穷巷子那个黑脸皮的老光棍儿王小水。
    “邱娘子,忙着呢?”
    吴岁晚心中纳罕,神色淡淡:“什么事?”
    “哎……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王小水左顾右盼,活像个青天白日里做贼的。
    吴岁晚半个月没回小巷子,把那几个熊人忘了个干净。她没得罪谁,也没干坏事,咋把这么个玩意儿招来的?
    “你有话就直说!”
    吴岁晚冷了嗓音,王小水慌忙弯腰,讨好道:“邱娘子别误会,我是好心,是来帮您的……”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压低声音道:“邱娘子,你得有个准备,想想退路。你夫君找来了,正等在旧宅子门口,你那些事儿瞒不住了,可咋办?”
    夫君?未轻煦?一定是未轻煦!
    为什么不是有婚书的沈长戈,因为吴岁晚心里被未轻煦装满了,从来想不起姓沈的。
    “他说他是我夫君?”
    吴岁晚急得快走几步,又回头确认道:“他等在我家门口?”
    “是呀!”
    王小水装出着急上火的模样:“我一听他说他是邱娘子的夫君,就赶忙跑来通风报信,可不敢让他知道您在北宁县和别人瞎扯淡的事儿啊……”
    吴岁晚心间激荡着狂喜的浪潮,只记得未轻煦是她的温柔郎君,却忘了他的一连串恶行,不顾仪态,提起裙摆,迎着春风奔跑。
    当她气喘吁吁拐到小巷子里,她的小破院子大门前,已经围了一大圈儿闲人。
    “哎呦……邱娘子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缓缓裂开缝隙,露出了一个身着粗布麻衣,依然唇红齿白的俊俏男人。
    “娘子……我等你很久了……”
    未轻煦的眉目里游离着点点委屈,朝她走来的每一步,都是说不尽的飘逸风流。
    “娘子,你怎么能和别人说我死了呢?”
    未轻煦在吴岁晚身前站定,手指慢慢拂过她的脸颊,拂去一两颗晶莹的泪珠,柔声低喃:“夫君还活着呢?娘子高兴吗?”
    一阵阵暖风轻轻吹,十几双眼睛晶晶亮,吴岁晚的泪水汹涌,张嘴就是恨恨地质问:“你咋还没死呢?你又去哪里疯玩儿啦?怎么才想起回家呢?”
    未轻煦张开双臂,拥抱女人入怀,一手管住她的肩膀,一手轻按她的发髻,让她流泪的脸,紧贴自己的胸口,哑声说道:“娘子的话,为夫都记得,你说一年半载都不想看见我的……今日是我们分开的九个月整,不是一年,也不是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