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玉肌凉(3)
作者:执笔人   夫人恕罪最新章节     
    没听到什么有用信息,只是确认了五皇子对她确实存了份心思,如此看来,五皇子并不适合成为她施展抱负的合作伙伴。
    还有五皇子那句会让她没有钟情之人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对吴烬不利?
    陈缘虽是泥菩萨过河,但仍为吴烬感到忧心。
    “他前世可是成了尚书大人的人,肯定不会有事的。”陈缘给自己打气,回到房间却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
    连日来,经过对凤鸣楼的观察,陈缘算是了解清楚这里的运作模式,捧着上层姑娘,笼络权贵,虐着下层姑娘,服务男子。
    她正想着如何劝说红娘改变经营模式时,被叫去玉肌凉闺房,为其看诊。
    在此地看诊的日子长了,她连药箱都备好,活脱脱是名大夫。
    玉肌凉看起来不像有什么病,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她的屋子里流露着一股甜甜的花香,沁人心脾。
    陈缘感慨:“好像啊。”
    “是茉莉。”
    这时,陈缘才看到梳妆台上的茉莉花,洁白无瑕的花朵正热烈绽放。
    “眼看这天越来越凉,怕是要下雪,竟还能见到茉莉。”
    “快了,很快它就要消失了。”
    陈缘见她伤怀,放下药箱:“玉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请阿缘诊脉吧。”
    陈缘无所谓地将手搭上她手腕上,随即眼睛蹭地发亮,支支吾吾着:“往来流利,如盘走珠……”
    “看来我没猜错。”
    “你这是喜脉啊,这可是五皇子的孩子。”
    玉肌凉失笑:“凤鸣楼里的孩子怎么会有父亲?”
    “为什么没有?”
    “烟花女子接客无数,谁会承认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五皇子的人,而且你不曾有过其他男子。”
    “哼~他若是真想认下我,又怎么忍心把我扔在这日月无光的烟花之地?”
    “你的意思是五皇子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玉肌凉折下花瓣,盘在手中:“他不仅不会要这个孩子,如果让他知道我有了孩子,他连我都会舍弃。”
    “自古男儿多薄幸,女子还是得靠自己。”
    “阿缘,今日我找你来,是要你给我开一副落胎药。”
    “你决定了?”
    “我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好吧,作为大夫,我没有替病人选择的权利,只会尽全力保证病人的健康。”
    “阿缘,你真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才不是,我有很多想做却做不了的事。”
    “人活于世,犹如浮萍,任风吹雨打,感怀飘零,人如草芥,又有何人会在乎?”
    “人如草芥,无人在乎,但我们要自己在乎自己,自己爱自己。”
    玉肌凉看着她,浅笑:“我竟忘了若世上无人爱我,还有我自己爱着自己。”
    玉肌凉想起从前,不无感伤:“五年前,我初入凤鸣楼,一举成名,叫卖初夜那日,客似云来,就连楼外廊桥上都挤满了人,还有人为此落了水,实在可笑!”
    “我本想着罢了,这一生只能如此,是他的出现,让我重新燃起希望。”
    “他可是皇子啊,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为了我,挥金如土,仿佛将凤鸣楼当做了家,夜夜留宿。”
    “他不准我接待其他客人,我还以为他真的喜欢我,总有一日会带我逃离这个地方,可笑的是,我太可笑了,竟信了那几句花言巧语。”
    “他永远不会允许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进入王府。”
    “我的名字还是他起的,你可知我为何叫这个名字?”
    玉肌凉神情凄怆,陈缘自然不知,唯有摇头。
    “我喜欢茉莉花,因而屋内时常有之,茉莉花香馥郁,令人恬静安然。”
    “一室一花,夏炎肌凉,琼枝靠枕,肌肤如玉,唤作玉肌凉。”
    “我们初遇时是夏季,他说我掌心微凉,冰肌玉骨,喜欢依着我。”
    陈缘眉头攒成一团,自是不屑:“听着像是体寒,不是什么好事,待我配些良药,给你补补,不做什么‘凉’家姑娘,要做‘热’家姑娘,像火一样。”
    玉肌凉再次笑出声:“好,就要像火。”
    笑过后,她的神情复又染上那层浓厚的愁云:“阿缘,我也曾是好人家的姑娘。”
    “父亲少年得名,进士第一,后又得圣上亲封状元,文才出众,满腹志向,要为朝廷尽忠,为生民立命,然入朝为官,官场凶险,岂是区区文字所能改变?”
    “父亲从意气风发到后来看淡一切,看山赏云,了无乐趣。”
    “本是无事,可惜他曾因文而名动都城,最后也因文而受弹劾。”
    “昔年父亲大人赴凤州任通判,呈表上书,言曰性资顽鄙,文学浅陋,还说自己愚不适时,难追新进。”
    “若父亲文学浅陋,岂非打了当年钦点其为状元的圣上脸面?而父亲认为自己性子愚钝,难以与新人共同进步,便是不识变通之意,亦是表达仍对新政不满,在埋怨圣上罚了他?”
    “御史亲查奏表圣上,又翻出不少父亲其他诗文中对当时新政的不满言论,更因一句山塘幽静,静待风来的无关之言,令他担上谋朝篡位的重罪。”
    “他们说父亲要等的风不是当今圣上的风,而是另一阵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夕之间,家道中落,父亲入狱惨死,家中女眷发卖的发卖,流放的流放,死的死,伤的伤,而我也只能在这个地方,了却残生。”
    陈缘听到这儿,犹疑问道:“你父亲是当年那位少年白马笑春风的风知衍风大人?”
    “阿缘竟知道?”
    “读诗的时候,隐约有些印象。”
    其实是陈政年喜欢风知衍的诗作,得知他被弹劾后,曾为此感伤,不过他只是太医院微不足道的医官,人微言轻,没人听他的,只能独自喝闷酒。
    玉肌凉明了:“我竟忘了阿缘文采斐然,应是读过。”
    “敢问姐姐原来的名字?”
    “原来的名字……”玉肌凉似乎不太能想起来,想了很久,直到看见明明天气已凉,仍旧大开着的茉莉花纹窗,才猛然想起,“是风动。”
    “父亲说我出生时,他等在门外,万分焦急,满头大汗,稳婆来报喜时,倏然有阵风吹过,一扫体内炎热,是风动,也是心动。
    “我从小喜欢风,无论多冷,都会开着窗,等风而起,等风带我回家。”
    这时,窗外适时吹过一阵风,陈缘觉得有点冷,但还是笑着叫她:“风儿姐姐。”
    玉肌凉揉着尚未隆起的肚子,笑着流下一团温热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