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妮道,“我知道你都是不得已的,我不怪你,只是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也许以后我们还能见面的。”
桃花无神地,“我不知道,我只能回家看看,但说不定又要被我爹卖了,再卖就不知道要被卖到哪里去了,但我不回家,我又能去哪里呢。”
“你也是个可怜人,我们这样的可怜人太多了。”
桃花掏出了太太给的六块钱从门缝里一个一个丢进去,“三姨太,我知道你的钱都被太太收了,这钱你们拿着吧。”
她看了几眼,问道,“那你呢?”
“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还有的。”
正当桃花准备告诉她即使你生下孩子也没用的,太太会抢了你的孩子再对付你的,才刚要张嘴说出口的时候,被一声,“你还在这里干嘛呢?”惊吓到,这是太太的的声音。
云心站在桃花后面,踢了下她的后背,凶狠地,“问你呢,怎么还没走啊?”
桃花惊魂地转身看见了太太,“我……我马上就走……”
“再不滚的话,就滚不了了。”
“我走我走。”桃花站起身抹了眼泪的就慌张跑开了,跑远了,回头看了下,面色复杂地离开了林宅。
云妮在里头虽没看见太太,但听见太太的声音都感到害怕。
云心让刘妈开了锁,然后再让杏花把她手里攥着的那六块钱抢了过来,抢回来后也没要,平分给了她们。
最后云心一句未说,刘妈又重新锁上门,三人就走了。
云妮被抢了钱,除了叹叹气以外再无其他,只觉得好累啊,累地不想动弹,只想什么也不做地躺着,觉得这一天实在过于漫长,是睁眼都是昏暗黑色的一天,从早上看到丈夫进房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打击和变故,打得她伤痕累累,身心交瘁,如今桃花也走了,自己和女儿被关在这里,之后不知道还要面临什么。
她太累了,跟走路有点瘸瘸的女儿牵着手回了房,打开了从茶馆带过来的箱子,这里的东西太太倒是没让人动,拿出了那口箱子里自己以前的衣服去铺在空木板床上,两人再盖了件冬衣,抱在一起闭眼躺着,无论再怎样都想等体力好一些的时候再说。
当云妮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都变黑了,她摸索着打开了窗户,月光透进来才有一点亮。
她想起了今早,搬东西的人并没有去洗澡房里,所有那里面还有东西,她惊喜地摸到房里处的洗澡房里,摸到柜子里一把把蜡烛和一叠高的火柴,高兴地,“太好了,太好了。”
她划燃了火柴点着了蜡烛,点燃了房里的灯笼,房间光亮了。
这房里还是以前的老模样,浴桶,盆,木桶,澡瓢,木凳等等都在原有的位置上,柜子里是满满当当的东西,蜡烛,灯笼,煤油灯,洗头膏,澡豆,艾叶,玫瑰花醋滴,布巾,帕子,木梳。
她张望着四周,这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居然有个地方还是和从前一样。
她摸着浴桶的边沿,想起了以前,自己就站在这里给丈夫洗澡按摩,有时会跟他一起抱着一块泡澡,还有和他在这欢爱,自己嫁进来嫁给他不过一年半,可因为今天这无尽的漫长的一天,她觉得这些都是好久远久远的事了。
庆知的一声“娘”打破的她的回想,她回头道,“庆知,你醒了?”
“嗯,我又饿了。”
“那我们去吃锅里还剩的粥吧。”
庆知点头,“嗯,好。”
她举着煤油灯,带着女儿从这个房里穿过一条门道,就到了厨房的后门,以往打洗澡水就是这样走的。
她热了一下锅里的冷粥,费尽力气端起了沉重的铁锅完所有的粥进水瓢里,之后又把锅回灶台时喘了好大的气,她觉得自己有些太虚弱了,不像从前刚生完庆知的第二天早上就开始干活,干一天的活也没怎么喘气。
夜晚天气要凉些,所以没有白天等得时间长,她们就又用手在水瓢里舀着饭吃。
她只吃了几口再喝了口米汤,就都给了女儿吃,然后熬药去了。
庆知吃的是一粒不剩,瓢里干干净净的,吃完后用衣袖擦了嘴,问道,“娘,我们以后都是这样了吗?”
她淡淡地在炉子里烧着火,“不知道,等你爹回来再说吧。”
“那我们回茶馆去吧,回了茶馆要是能遇见桃花姐,就让她跟我们住一起,这样也不用再被她爹卖了。”
“茶馆让你爹租出去了,我们回不了,而且……”她垂了下眼眸低声道,“我也不想回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嫁给他了,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要住在这里。”
庆知鼻子发酸地说道,“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是坏太太的家,坏太太很坏,欺负我们,打我们,我们应该回自己的家去,茶馆才是我们的家,那是我亲爹的。”
她带着哭腔,“不,这里就是我的家,二爷是我丈夫,我要等他回来,我觉得他不会对我那么无情地。”
“他回来了我们就能像之前那样生活吗?”
“不知道,等吧。”
“等多久?”
“不知道,等吧,他总会回来的。”
“唉。”
她听着药开的声音,停下了加柴的手。
等药熬好后,她照旧是倒在手心里喝了,又烧了点热水,简单冲洗了下身上,换上了干净的布止血,然后觉得身体舒畅了许多,庆幸万分地太太遗忘了洗澡房。
而庆知就只用的冷水洗了脸脚,因为柴火也搬走了许多,云妮觉得要省着用,不然连饭都煮不起来了,
为了省柴火,铁锅和药罐,包括换下来的布,她都是用冷水洗的,虽然她也不愿在小月子里沾冷水,但也是没法子了,先前桃花晚上偷偷溜过来照顾她们,但现在她只能自己全力承担了。
且她俩衣服都没得换,因为衣服都堆在床上当被褥被子了,不这样的话担心夜里着凉生病就更麻烦了。
等做完活的云妮回到床上,发现女儿在呆愣地喃喃自语着,就摸着女儿的头问道,“一个人在说什么呢?”
庆知平躺着,眼神空空地,“李老师送我的球,送我的字帖都被他们拿走了,我还答应过她,我会永远留着的。”
她抱着女儿安慰道,“这个不是你不想留,是留不住,你不要怪自己。”
庆知的眼角滑下泪水,慢慢地说,“在放假那天,我还答应了张老师等开课的时候我会第一个到班上的,会好好唱歌的,答应了miss罗,会把教我的英文写的很好看,答应了孙老师不拖数学作业了,因为张老师说打网球要有很好很好的体力,我就问,什么是好体力呢,他说好体力就是又跑又踢也不觉得累,所以我总是在院子里跟桃花姐她们踢球,有个好体力去学打网球,我都准备好了,可是我被关了,我去不了了。”
她想不出别的话能安慰道女儿,只能说句,“唉,庆知啊。”
“还有学堂里的午饭很好吃,我喜欢吃那里油饼,好多同学不喜欢,但是我喜欢,所以他们总拿给我吃,我喜欢喝那里的汤,每天都是不同的汤,都是味道是甜的,我每次都能喝完,我喜欢在操场上跑,每次我都跑得最快,喜欢在那里玩秋千,玩滑梯,喜欢那好大好大的图书馆,只要我再多学,我就能去那里看书了,我好想去啊。”
庆知在娘亲怀里哭泣着,“娘,我想去,我想去学堂,想去上学,想去念书,我好想去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啊?”
“娘知道你想你喜欢去上学,但娘也不知道啊。”
她们这一天哭的实在太多太多,以为再也没眼泪出来的时候,在这刻,两人还是在抱着大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