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现在还不能挪动,所以只能暂留宫中养病,每日换药,喝药,躺着,睡觉,日子过得极其痛苦。
她醒过来第二天的时候,宁帝曾来探望过叶蓁蓁,当时的屋中只有他们两人,宁帝屏退了左右,一看就是有掏心窝子的话要讲。
而叶蓁蓁也并不觉得意外,即便宁帝今日不来,她也知道早晚会来的,毕竟这伤她也不是白受的。
虽然只能算得上是阴差阳错,但挡刀就是挡刀,疼也是她亲自受了,所以叶蓁蓁丝毫都不会觉得心虚。
“舅舅。”
她起不来,也不想装样子,所以干脆就直接躺在床上理直气壮的开口:“蓁蓁实在是起不来,所以不能给舅舅行礼了。”
宁帝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又不是畜生,怎会在这种时候去计较行礼的事情。
他在床边坐下,捡起一旁的帕子,亲手为叶蓁蓁擦了擦汗,他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才开口道:“疼吗?”
话音刚落,叶蓁蓁就果断点了点头:“疼啊,疼的人都想死了。”
宁帝擦汗的手一顿,随后缓缓将目光看向了叶蓁蓁:“既然怕疼,为何还要扑到朕的身上,你不怕死吗?”
宁帝本身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试探,他只是真心的想来跟叶蓁蓁说两句话,但他在那至高的位置待的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连一句正常的话,都不会说了。
她还只是个孩子,他这样问,她又怎么会知道如何回答呢。
宁帝这样想着,已然有些后悔,琢磨着该如何找补,只是他还没有想到,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却已经开口了。
“或许···是天命注定。”
这样的回答,还真是让宁帝有些始料未及,按照他所熟知的,不论对方是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若是对上这样的事,即便不趁机表忠心,也绝对是要将谦卑贯彻到底的。
所以他有些来了兴趣,挑眉问道:“哦?此话何解?”
其实没什么好解的,只是单纯叶蓁蓁倒霉,撞刀口上了,但这样的话,她当然是不能说的。
所以叶蓁蓁只是微微眯起眼,笑着回答:“命中注定,蓁蓁一定是舅舅的小福星呀。”
没见过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揽功,宁帝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伸手似是很想像平常一样轻轻给她一下。
但宁帝的手都伸了出来,却又突然想起来叶蓁蓁身上有伤,所以只好将手在叶蓁蓁的脑袋上摸了摸,算作安慰。
“你还真是没脸没皮,受这么重的伤也不能叫你长记性。”
叶蓁蓁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她面上全然一片坦荡,真诚的反问:“这有什么好长记性的。”
叶蓁蓁将自己的头位置摆的更舒服了些。
“舅舅是蓁蓁唯一的舅舅,是最喜欢的舅舅,也是蓁蓁的亲人,如果你受伤了,我会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避重就轻,侧重于无关紧要的地方。
在宁帝没有来之前,叶蓁蓁其实就已经想好了大概的措辞。
与其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又或者是极力讨好的场面话,倒不如这样说,虽然算不得什么顶好听的话,但胜在真诚啊。
果然,待叶蓁蓁的话全都说完的时候,宁帝虽然没有给什么明确的反应,但看向她的目光,却也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慈爱和无奈。
“什么唯一的舅舅,朕的那些兄弟,不也是你的舅舅吗?”
叶蓁蓁梗着脖子,将泼皮的样子表现的明明白白。
“不管,蓁蓁和他们不熟,在蓁蓁心里,就只认皇帝舅舅你一个舅舅。”
宁帝早年也算是从刀山火海,夺嫡之争里杀出来的,现存下的几个亲王,也大多都是他能容得下的。
可即便如此,关系也实在不能算的上是好,所以听见叶蓁蓁这么说,他第一反应竟然还是有几分得意。
“你这丫头,嘴忒坏。”
叶蓁蓁闻言,撅了噘嘴,没说话,但是看着有几分小生气,全都表现在脸上,仿佛就等着宁帝来哄她。
······
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宁帝一时间想不起来,但还是很熟练的服起了软。“这…嘴坏好,嘴坏不会被人欺负,女孩子嘛,泼辣些总是好的。”
帝王改口,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但叶蓁蓁非但不领情,她甚至面上还表现的更生气了。
“舅舅这话可不对,我的脾气不好,嘴也坏,不然也不会总和您的儿子,女儿吵起来了,但每次我还得顾忌着您的面子,都不敢翻脸。”
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事。
宁帝摸了把脑袋,毫不犹豫的就将自己的儿女给卖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娘小的时候也没少因为殴打手足遭到先皇的训斥,没事。”
叶蓁蓁目光狐疑,似是有些不信:“真没事?”
宁帝稍稍瞪大了眼:“真没事,小孩子打打闹闹才是常态。”
“只是两点你得记住,其一,太子是国之储君,兹事体大,你不能对他不敬,其二,你若是在外面闹大了,打输了,不许叫朕来做主,朕做不了这个主。”
三言两语,把自己剩下的那些七七八八的孩子卖了个干干净净。
叶蓁蓁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但是她惯会装模作样,面上还是一副勉强同意的样子,点了点头。
“那好吧,舅舅你说话可要算数,以后我要是和你哪个皇子,公主的打起来,你可不许骂我。”
说来说去计较的还是这点事。
宁帝从喉中哼出一声轻笑,他起身,不欲再叨扰叶蓁蓁休息:“打打杀杀,真不知道该说你不像个女儿家,还是该说你不愧是叶从兴的女儿。”
“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说话算话。”
见他起身,叶蓁蓁得了便宜便得卖乖:“我这起不来,只能口头上恭送您啦,您就当我跪过了。”
临门一脚,听见叶蓁蓁暗含雀跃的语调,宁帝的身形微微停顿了片刻,他没回头,但声音却很轻,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以后,都不必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