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魔走得很快。
    走的时候，将慕雨墨抓走了，还不忘对苏暮雨招手，让他跟上。
    小花园里的其他人也散去了，只剩下朱水云和莫衣两个人。
    冬日的院内，荒草萋萋，枯枝野石，实在没有什么美景。
    好在天公作美，下了一场小雪，给这一片荒败之景裹上了银霜，看起来倒有了几分诗情画意。
    但莫衣并没有在意，他看过了太多美景，在他眼里，眼前人站在哪里，哪里便是一片诗情画意。
    一袭红衣的女子巧笑倩兮，雪落在她的双鬓，目光明媚，她伸手捧着莫衣的脸，凑得很近，两人的鼻尖几乎可以碰上：“我最后问一遍，不后悔吗？”
    “黄龙山有着道家最正宗的传承，精通卜算。”莫衣轻轻抓住她的手，贴到唇边，那是一个温吞的吻。“所以我很确定，也很清楚未来。”
    和一个能测算未来的人相爱会是怎样的感觉？这样的人，真的会有姻缘吗？
    黄龙山的占卜，比青城山还要更进一步，因为齐天尘接任了国师，可以借用国脉的力量，不知不觉便润泽到了整个门派。
    莫衣来之前算了整整一个月，不仅算了姻缘，还算了起始、转折、未来。
    开局万事如意，大吉大利，但也看到了结果，并不是很好，桃花易落。
    他的师父，清风掌教，也帮他算了，同样的结果。
    师父劝他，和小绿儿有关联的不只是这一个契机，错过这一个，二十年后还有另一个机会，三十年后还有。
    莫衣已成了地上仙，时间对于他来说基本无意义。
    他完全可以避开这朵，更像是桃花煞的桃花缘。
    他辗转难眠，反复思考了一个月，还是谢过了师父的提议。
    他决定尝一尝，这前甘后苦，百味难言的果子，这可能是他一辈子唯一的一次桃花。
    然后便看见了那场比试。
    一袭红衣立于天地之间，执手轻点，妖邪退避，那惊艳的一剑如此服帖的，在她手里化为无形。
    他看见了那多情绝艳的一双眼，也明悟了为什么结果不会很好。不用卜算，他一眼便能看到对方是什么性格的人。
    风华绝代，肆意妄为，那个一袭红衣的姑娘，高傲的完全不屑于遮掩。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每个结，都能分给一个人。
    当他听到‘我懂得’的那句之后，便明白了，什么叫做姻缘。
    算到的姻缘和现实中的定亲不一样，定亲可以退婚，可以相敬如冰。但姻缘代表的是命中注定，逃不开，避不掉的心动沉沦，纵然知道结尾苦涩，此刻却甘之如饴。
    “我说过，我信姑娘。”莫衣轻声开口，虔诚低头，细细密密的吻，从指尖，一点一点向上，到手背，手腕。
    当他的称呼从‘活财神’‘朱城主’变成姑娘的时候，便是接受这个未来了。
    朱水云还算满意这个回答。
    她埋进对方的怀里，闻到了清冷的雪香，那种清晨，阳光刚刚照进来的，满是银装素裹的雪山深处的味道。
    朱水云慵懒地想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蹭到身旁的人越发僵硬，连脖颈都涨红了，她才笑着说道：“姑娘太生疏啦，换一个称呼吧。”
    “那，我可以唤你，云娘吗？”莫衣回答的飞快，这明显不是刚想出来的称谓。
    “当然可以，卿卿。”朱水云笑着，眯起了一只眼睛，有点像一只雪地里的红狐狸，看得莫衣心头微软。
    朱水云又抱了许久，才缓缓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是因为感觉到了突破的气息，才过来看了看情况。
    她伸手摸了摸莫衣的脉搏，内气充盈，神韵内敛，周身的雪花被他和缓放出来的内气隔开。
    “你重新踏入神游境界了？”朱水云问道，“这次因为什么？”
    你这次，找到本心了么？
    莫衣沉默了几秒，他当时看到的，是雨生魔看见一地星碎，却司空寻常的态度。
    那句话不是故意气雨生魔，那就是推他入神游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缓缓开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小绿儿是饿死的，是为了救他饿死的，更是被人逼死的。
    他无法放下那一天。
    当他失去了力量的时候，复活妹妹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星星，而让万千个和妹妹、和他一样的草芥，不再会被饿死的期许，变成了他脚下的砖石，指引他前行。
    是他哪怕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想要做的事情。
    “这就是我找到的，属于我的道。”莫衣微微垂眸，看向朱水云的目光柔软，好像一湖春水，“我能够感觉到，云娘是我的同路人。”
    ……
    等到月上梢头，朱水云短暂地从温柔乡中爬出来，明天还有正事，要去天外天捉人。
    她打着哈欠，打着一个红灯笼，找到了雨生魔所在的屋子。
    苏暮雨和慕雨墨都离开了，屋内的小练剑场内剑气纵横，满地划痕，朱水云辨认了一下，是慕雨墨的魔仙剑和苏暮雨的十八剑阵。
    看痕迹慕雨墨又输了，她虽然进步很快，但天赋比起苏暮雨，还是差了一点。
    而那个长发披散，撑着紫伞的男子，正屈膝坐在屋外的走廊上，他身边是一小撮浅黄色晶莹。
    夜色化为黑纱，披在他的身上，屋内的烛火隐约照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浅淡细长，时而随着烛火微微颤抖。
    烛下看美人，颇有一番朦胧美感，暖红色驱散了几分寒气和魔性，眉目如画的佳人半撑着侧脸，发丝滑落耳边，遮掩着小半个下巴，看起来竟颇有几分温婉娇俏。
    朱水云看了看，雨生魔剑柄上挂着的，五花八门的剑坠少了一个，又看看他身前的地面上，一撮被反复磋磨过的碎渣子，她猜测，应该是少了一个琥珀做的剑坠。
    看来，这个人之前独自琢磨了好久，要如何将碎掉的琥珀，捏回去。
    可惜都失败了。
    “卿卿来了？”雨生魔抬眼看见来人，对她招了招手。
    打着红灯笼的女子笑着走过来，一步一步，手腕上的金钱串随着摇晃，细微作响，那一点火红色走进黑黢的院子，也驱散了院子里的寒意，好像照过的地方，都暖起来了。
    朱水云将灯笼放下，迫不及待地凑到他身边，眼里还有几分兴致勃勃。
    她细细端详着对方的眉眼，看得非常认真。
    还没等男子高兴，便听到下一句话。
    “生气了么？”朱水云的话语里没有丝毫心虚，反而带着跃跃欲试。
    雨生魔听出来了几分，看好戏的兴致昂扬。
    他无声翻了个白眼，面带嫌弃，将她的手拿下来，稍微推开：“没有。”
    “真的么？”朱水云又凑近，扳过他的脸，好像不死心。
    “那你说有就有吧。”雨生魔无奈地改口，顺势将凑过来的人揽在怀里。
    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低沉，被搅散得一干二净。
    “哎？看来真的没有……”朱水云颇为遗憾地摇头。
    “没让你看到好戏，是不是挺失望的。”雨生魔被气笑了，他低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倒也没有失望，就是有些好奇，所以来问问你有没有伤心，有没有难过呀。”玩家很没有良心地说道，顺便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
    她是真的好奇，毕竟她之前没谈过，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你侬我侬是什么感受。
    哎嘿，是不是伤心欲绝，痛彻心扉，茶不思饭不想呀~
    “你问我伤不伤心？”雨生魔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将朱水云的脸掰过来，和她对视，他又重复了一遍，“问我伤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