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马车旁边,把玩着小刀的男子,小刀掉在地上,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咧嘴露出一个肆意猖獗的笑容。
跟在马车旁边,一袭紫色衣裙的女子,默默双手紧握,美艳的眉眼上多了几分向往。
站在马车前方,背着伞剑的男子,也睫毛轻颤,紧抿双唇,他抬眸迎着晨曦,眼底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朱水云轻声笑了,发现周围寂静无声,便自己接话,轻轻说出结论。
“萧重景算个,多如牛毛的畜生,根本不配和我相提并论!”
完蛋了,全完了。刘云起闭了闭眼,面如死灰。
他想要投效太安帝的计划,彻底破灭,朱水云当着他们的面大骂太安帝,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下属,太安帝要来何用?
朱水云却没有管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所以,你连萧重景都不敢招惹,却敢来招惹我?到底是什么给了你错觉?是我表现得太和善了吗?”
风卷起沙石,哔啵窸窣四起。哗啦啦,残存的叶片在地上翻滚。好像某些人的脸面,被踩在地上,反复翻滚。
“若是侮辱我,带来的后果,还没有侮辱皇帝严重,”她微微眯起来眼睛,声音轻缓柔和,“那我这个天下第一,也当的太没面子了。”
朱水云摇头轻笑,似乎觉得很可笑。
“所以我要给天下人树一个典范。以免,他们面对萧重景都能摆出来恭顺的假面,面对我却总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她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她要告诉他们,侮辱她的后果,比侮辱一位皇帝还要可怕。
这番话结束,成余再也坚持不住了,噗通一声,瘫软在地上。
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之前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为什么想不开,敢开口说朱水云的坏话呢?
为什么呢?
他明明很清楚,辱骂皇帝是夷九族的罪过啊!
他明明也很清楚,朱水云比北离皇帝还要可怕啊!
为什么就觉得,随便骂朱水云两句出一口恶气,不会怎么样呢?
成余垂下头,颓废地苦笑。
大概是觉得,她是一个好人,在乎名声,害怕天下悠悠之口吧。
他的四肢都在颤抖,求助一样,将目光挪到城主身上,脸上的冷汗流成了河,背后一片冰冷湿润,但他根本不敢伸手擦一擦。
刘云起的喉头咯咯作响,他的面色煞是好看,从白变黑,变青变紫,变红又变白,没过几秒,便下定了决心,长吐一口气。
既然太安帝那条路搭不上了,那他,也能做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枭雄!
却见刘云起瞬间变脸,挂满了讨好的笑容,搓手上前:“这……误会啊!朱城主!”
“这都是成余那畜生一人所为!我们都不知道!”他一边说,一边上前走近。
“是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温热的液体炸开,溅了他一脸。
又咸又热又滑又腻的液体,喷到了他咧开的笑容里,将牙齿染红。
刘云起牙齿打颤,颤抖了好几下,才哆哆嗦嗦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还在!还在头上!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大脑回神,看到刚刚被一刀枭首的人,是成余。
他面色铁青一瞬,但又很快变脸,全身颤抖着,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您,您杀得好!成余小子胡言乱语!该杀!该杀!”
他说着,还扑过去踹了一脚对方的无头尸体,一边踹一边怒喝:“我来为您下手!不用您亲自来!”
无双城城主,顶着一脸血污,满脸讨好笑着,踢打地上的一具无头尸体。
可这滑稽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笑不出来。
“刘先生客气了。但今日的账,可不只是成余一个人,成余的账,我已经用他一条命抵了。”
“之后还有一笔账,我一开始就说了,是无剑城,问剑无双城。”却见红衣女子似笑非笑,将目光投到无双城城主身上。
“你,难道没有听清吗?那暮雨,你再说一遍。”她眉头微蹙,似乎真的非常苦恼。
她招手,站在马车前的背着伞剑的男子微微点头,老实巴交地重复一遍。
他的声音语调毫无起伏,带着一股渗人的执拗:“天下无剑城,少城主,卓月安,问剑无双城城主。”
本来听说成余的账已经抵了,已经松了一口气的诸位无双城长老,再次提着一口气,将心悬到了嗓子眼。
“十五年前,你和暗河联手,灭了无剑城满门。现在暗河早就没了,你还有当年参与这件事的几位长老,也该消失了吧?你说对不对啊,刘城主。”朱水云笑着说道。
“……你,你在说什么?”刘云起嘴唇哆嗦,还在勉强笑着,“冤枉啊!朱城主!这一定有什么误会。”
“这位不是你们快活城的苏暮雨吗?怎么成了无剑城的少城主,卓月安了?”他指着苏暮雨,手指哆哆嗦嗦。
却见苏暮雨恭敬抱拳行礼:“小子,天下无剑城,少城主,卓月安。南诀剑仙,雨生魔,首席大弟子。现任快活城城主座下八大随侍之一,‘韬光韫玉’苏暮雨,特来问剑无双城。”
听到这一长串身份,刘云起更慌了,额头上的冷汗连成了片,大有和刚刚的成余比一比的架势。
“小子十五年前,侥幸逃得一命,亲眼目睹了全家亲人被无双城联合暗河灭口,当年父亲胜过您之后,您与他约定,不将比赛结果说出去,父亲将您当朋友,接受了,哪知就此招来了祸患。”
苏暮雨顿了顿,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心情,过了几秒,才继续说道:“当年的比赛结果,父亲对外宣称是平手,然后……”
“您为了保住无双城天下无双的身份,便雇佣暗河,和他们联手……又鼓动了父亲的徒弟……背叛……最后,杀死了我全家上上下下,几百……余口的……性命。”
他说到最后,平静的话语再也绷不住了,时断时续,甚至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唇舌,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那段黑暗的记忆是如此印象深刻,隔了那么久,伤疤也没有治愈,这次在众人面前揭开,依旧让他心情激荡痛苦,不能自已。
苏暮雨闭了闭眼,对面的人的无耻超出了他的想象,哪怕到了此刻,也厚颜无耻,甚至反打一耙。
“不不,这一定有什么误会!暮雨,啊,月安啊!我是你云起伯伯,你父亲和我可是至交好友!”刘云起堆起来和善的笑容,试图打友情牌。
“你年纪小,记错了,害了你的人不是暗河吗!我是卓雨落承认的好友啊!我们曾经煮酒论剑……”他翻来覆去,就是不愿意承认。
“小孩子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在暗河那地方受苦了……”他话里话外都是苏暮雨被折磨疯了,将他这个好友记成了仇人。
苏暮雨如此好脾气,也被气得胸口微微起伏,嘴唇哆嗦,说不出半个字。
朱水云轻笑一声,将手足无措、明显没见过这等无赖的苏暮雨拉开:“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样吧,”她笑着伸出来几根手指,“‘忽然看你不顺眼’,‘想为无剑城报仇’,‘野心勃勃想排除异己’,‘想让无双城就此消失’,‘看上了无双城的藏剑和宝贝’。”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串,说得刘云起满脸懵。
朱水云晃了晃手指:“上述这五个理由,你觉得哪个理由符合你心意,就选哪个理由来理解我们的行为,按在我们头上,我们都认,随便你怎么安慰自己,我不在乎。”
“我不管真相是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杀过无剑城满门。这都无所谓。”
“我就是来上门砸场子的。你今天,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你去和卓月安比剑。你输了,死,你赢了,活。”
她的目光冰冷,笑意盈盈,不像在看一个活人。
“第二个选择:你拒绝和卓月安比剑,我直接宰了你,送你入土为安。”
刘云起瞠目结舌,呆立原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他身后的那些长老也是如此,好像一个个都哑巴了。
他们大概坐惯了高位,喜欢以权压人,高高在上,不讲理耍无赖。从没想过,当对方同样不讲理的时候,又比自己有权势的时候,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