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长风当然是开玩笑的。
    他仔细看了看朱水云的脸色，觉得她的确没有杀心。百里东君的小命八成无忧，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思继续开玩笑。
    “哎，姐姐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可不觉得是朱水云贪图百里东君的秘籍，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朱水云已经不想说了，她面无表情地拉开门，对外面唤了一声：“王一行！一行？在么？”
    “哎哎！来了！我在，我的财神大人呀，您有什么吩咐啊！”一袭青色道袍，刚刚还在和慕青阳吹嘘自己的经历的王一行，乐呵呵地赶过来。
    他头上的发髻松散，几缕碎发从额前垂下，弯曲的绕过光洁的额头。不知是不是之前被蹭乱的，反而显得他多了几分洒脱不羁。
    朱水云指了指司空长风：“你给这个孩子，讲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辛苦啦。”
    “哎哎，不辛苦，不辛苦！”王一行很高兴，‘财神娘娘主动和我说话啦’这个念头，还在他脑子里打转，这份高兴估计要持续很久很久。
    司空长风，眉头微皱，唇瓣动了一下，不是孩子，他无声的说出这几个字。
    朱水云这副，自认为是长辈的样子，让他好像吃了苍蝇。
    难道不知道那首诗，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树梨花压海棠。有的人八十岁，都可以那么无耻的，娶十八岁的新人，甚至留下诗歌。
    为什么一定要处处强调自己年纪大呢？
    他忍不住小声，试探着问道：“姐姐明明那么年轻貌美。为什么总要把自己往老了方向称呼。”
    朱水云若是自称十八岁，也有一大把一大把的人赞成。
    司空长风道：“我之前见到的姑娘，无论她们是美还是丑，是多大年龄，都喜欢别人叫她年轻的称呼。若是叫了什么阿姨、婆婆，对方多半还是会大发雷霆，甚至翻脸。”
    司空长风委委屈屈地开口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朱水云的目光有些奇怪，那目光里写满了‘咦，没想到是你小子问了这个’‘答案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你知道其他姑娘，为什么那么在意年龄吗？”她说这句话的语气神神秘秘的。
    好像要打开魔盒的女巫一样，意有所指，耐心而又饱含怜悯地，为迷途羔羊指引方向。
    “因为对于大部分姑娘来说，老了意味着价值流逝了。”朱水云似笑非笑，“她们一无所有，只能将自己的美丽和年轻算作本钱。”
    “我从来不觉得年轻貌美，是一个夸奖。”
    “夸姑娘年轻貌美，这就如同夸一头猪，长得肥瘦相间，年龄合适一样——代表着可以宰了吃肉了。”
    朱水云这句话的语气格外复杂。
    司空长风后悔了，他求助一样地看着王一行，王一行当做没看见。
    “年轻貌美的姑娘，有一大把的人追捧，这些追捧都是虚假的，但哪怕是虚假的，也会让她们过得更好，所以她们被迫在意年龄和脸蛋。因为老了，意味着会被抛弃。”
    “她们被驱使着，被迫恐惧再自然不过的衰老，拼命遮掩自己的年龄，听见别人把自己叫老了，就心生戾气，却反而因此，屡屡受人嘲笑。”
    然后朱水云话音一转，手腕的钱币叮当作响，轻笑着：“但，男人就不是啦。”
    “他们老了代表成熟，代表有经验，代表可靠，代表着从儿子变成了父亲，变成了爷爷，代表着权利的增加。所以他们喜欢称呼别人为儿子、孙子……”
    朱水云的目光有些奇怪，看着他：“我的心理便也是如此，我既然已经足够幸运，不是一无所有，被迫用年轻美丽作为本钱。那我为什么还要花费任何精力去追求它、在意它。”
    都已经挣脱了束缚，为什么还要依靠着惯性，在意之前被迫重视的东西。
    “我的底气来自我的头脑，来自我的阅历和经验，来自我的心性。年老代表着我更成熟，阅历更丰富，更强大了。”
    甚至，风灵月影给她的美貌、武力和一切附加的控制力，也不会被她算到自己的本钱里面。那是她手中的刀子。强大有力，但却带不走。
    “最好所有人都叫我老祖母，祖奶奶，太祖宗，全都是我的孙子、曾孙、乖儿子。”
    当某些人称呼她为妹妹、小美女、小姑娘等等，把她往年轻的方向叫的时候。她的心情，就像秦始皇，听到自己被人称呼为小帅哥、小鲜肉一样，感觉到的是侮辱，就算是调侃，至少也要叫一声政哥吧？
    所以朱水云从来不讨厌别人把她叫老了。
    比如姨、姑、奶奶这样的称呼，反而代表着，对方的服从，他自认为晚辈，矮一头，承认并尊重她的威严。
    那双墨黑的眸子抬起来，里面好像藏着星辰，含笑盯着眼前的年轻人：“难道你想要我，管你叫哥哥，自称妹妹吗？”
    哥哥这两个字，被朱水云特意拉长了语调，不是一贯低沉微哑的语调，而是甜甜的，好像裹满了蜜糖，说得司空长风心头一荡。
    他倒吸一口冷气。
    朱水云立刻捕捉到他眼神的飘忽，掐住他的脸：“好啊！你还真敢想！”
    “你个臭小子，一直在占我便宜，还这么贪心啊。”
    她说着笑了一声，轻拍司空长风的狗头：“现在你清楚了，我这番话可不是白说的。”
    “你见到镇西侯要怎么称呼他？百里老爷子？那你叫我姐姐，成了什么样子。”朱水云心想，我和百里洛陈可算是同一辈分的。
    “要么和其他人叫我一声家主，要么自己想个特殊称呼，不许学百里东君那个小家伙。”
    “姐姐这个称呼被禁止了。”
    司空长风欲哭无泪，他多嘴说什么！现在距离没有被拉近，反而更远了几分。
    朱水云揉了两把手下细软的发丝，想，叫姐姐的坏头，似乎就是百里东君那个小家伙开的？
    阿嚏——
    被王府护卫带回了镇西侯府的百里东君打了一个大喷嚏。
    他旁边站着一对儿四十岁出头的璧人，男子儒雅女子美艳，但此刻，他们看着脸色惨白魂不守舍的儿子，什么儒雅形象通通不见了，在屋子里团团打转。
    百里东君一言不发，只是抱着温络玉哭，连发生了什么都问不出来，和他一起的苏礼倒是勉强说了一个大概。
    但知道的越多越犹豫，百里成风唉声叹气，拿不定主意，只能选择叫自己的父亲快回来：“别怕，东君，我已经告诉爹了。”
    只有这个时候，百里成风才会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个稚嫩的孩子，需要自己的父亲来帮忙拿主意。
    信鹰带着信件展翅，很快飞到了百里外的军营，须发皆白的老者伸手，让棕褐色羽毛的信鹰落在臂膀上。
    他展开信件，微微挑眉。
    “可是出了什么急事，百里将军？”他对面，身着浅黄色衣袍的公子温和地拱手行礼，“是否需要在下回避一二？”
    脸上满是风霜疤痕的老者轻笑一声，声音嘶哑砥砺：“无妨，琅琊王，我们继续吧。我对你的提议，非常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