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丫鬟一如既往地为两人准备膳食,身后门口处则站着一个嬷嬷死死盯着她们。
小丫鬟提起食盒放在桌面上,离李氏的距离极近,她一手掀开盖子,另一只手则去端饭菜。
许是放的位置有些偏,丫鬟的胳膊突然碰到了李氏。
李氏下意识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了一秒,她又将目光移向了左手的盖子上。
李氏不动声色将视线移过去,只见那丫鬟用手轻轻擦拭了一番,上面渐渐显现了几个字。
“写,遇水显。”
她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看了一眼小丫鬟,小丫鬟淡定自若地将最后两碗汤水端了出来,移至李氏身前。
说是汤,看起来更像是水,稀得能照人脸。
摆完膳后,两人均离开了屋子。
许氏连忙招呼李氏一起吃,李氏则目光沉沉地望着两碗汤,不知在思索什么。
“妹妹,快吃!一会儿菜都凉了!”
“好。”
李氏将面前的两碗汤都移到了一边。
许氏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李氏淡定地解释。
“那汤要用,先别喝了!”
许氏乖巧地点头。
......
李氏绕着屋子走了一周,看没什么问题,便拉着许氏进了最里面,用屏风稍微遮掩着。
然后她便拿起一杆毛笔试了起来,她用毛笔蘸了蘸汤,便开始在纸上面写了起来。
许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忙活,这蘸汤写字都看不见,这是在做什么。
写完一个字便停了手,她吹了吹等着纸张干透,又倒了一茶盏水。
她将干透了的纸往水里放了放,不一会儿,一个大大的“人”便显了出来。
许氏刚想惊呼,下一秒就自觉地捂住了嘴。
李氏又换了另一碗汤,却没有任何效果,看来只是一碗普通的水。
看来,这背后的人不确定自己这边有没有水,便同时准备了一碗水和一碗汤。
整理好了现场,李氏并没有着急动作,而是沉思了起来。
许氏看她一点儿也不急,连忙凑过去小声说着。
“妹妹,看样子那小丫鬟是来帮我们的,她是要帮我们传信吗?”
许氏有些疑惑。
“看起来是这样。”李氏点头,“侯府如今把我们关着,应该没必要来故弄玄虚这一出。就是不知道这小丫鬟是谁的人,他的意图是什么?”
“妹妹,不管他意图是什么,总归可以帮我们出去,到时候肯定就知道了!咱们快写吧!”许氏积极道。
“好。”
她说完便拿起刚才的笔给了许氏,想了想又抽出了一条丝帕出来。
“用这个吧!纸还是太明显了。”
许氏点点头,蘸了蘸汤,然后开始思索着如何书写。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氏,想看看她怎么写,结果转头却看到她两手空空地发着呆。
“妹妹,你怎么了?怎么不写?”
李氏回过神来,“我写了没用。”
“啊?你说什么?怎么会写了没用?”许氏愣住了。
“因为我父亲根本不在意侯府有没有软禁我,他在意的是我为他带来的利益。只要我在这里,只要侯府和他站在一起,我的死活并不重要。即便我成功出了侯府,父亲还是会把我看成货物一样卖出去,若是我没了用处,便可以扔了。”李氏平淡地说出了这一段话。
许氏张了张口,眼眶不受控制又温热起来,她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泪。
“那你以后怎么办?”
“努力活着。或许等你这事一出,侯府碍于名声也会将我放出来,更不敢休弃我,等那时,或许我会活得更自在。”李氏轻笑了一声。
许氏没说话了,她死命压抑住想要喷涌而出的眼泪和哭声,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思索好了自己要写的内容。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开始商议第二天的计划。
......
依旧是昨天的那个小丫鬟,她动作慢吞吞地布膳。
许氏看起来心情极好,她扔了一把混着的铜板和碎银出去,“不错,今天的午膳我很满意,赏你的!”
铜板和碎银如天女散花般四散着落在地上。
小丫鬟愣了一秒,然后便配合地回看了一眼嬷嬷。
嬷嬷眼里冒着光,死死盯着地面上离她最近的碎银子。
“谢主子!”
丫鬟躬身行了一礼,便开始低下身子捡铜板。
她专注地看着前面,离许氏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嬷嬷则看了三人好几次,最终还是屈服在了自己的贪欲里。
她不仅飞快地捡走了离得最近的碎银,甚至还目光四处游荡地看着周围有没有掉着的钱财。
许氏瞅准机会,快速将早已藏在袖笼里的丝帕拿出塞入了丫鬟怀里,丫鬟默契地往里塞了塞。
李氏始终注意着嬷嬷的视线,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等丫鬟和嬷嬷走后,许氏才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她凑近李氏小声开口。
“吓死我了,还好这招有用!不然这屋子里根本没那么多铜币和碎银子了,以后更不好转移嬷嬷的注意力了。”
她们为了凑够今日的一把可是费尽了心思,不只将屋子里的搜刮完了,连贴身丫鬟都没放过。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都安静地等待着。
不到三天的时间,院子外就有了动静。
许氏这几天一直注意着动静,所以在听到院子嘈杂的吵闹声时直接一个激灵打开了门。
她一眼便看到了人群最前面面色焦急的母亲,陆昭陪在一旁,面色极为难看。
“母亲!”许氏大喊。
许夫人听到女儿的声音,连忙小跑着过来了。
许氏有些担心母亲摔倒,连忙也跑得飞快迎了过去。
许夫人一看到她热泪盈眶,她摸着许氏的脸,不停地说着,“瘦了,你瘦了。女儿,你受苦了!”
好不容易见到母亲,许氏长久以来积攒的委屈瞬间爆发,母女俩都哭成了泪人。
陆昭在旁边有些尴尬,连忙使了个眼色给小厮。
等两人互诉衷情了好一会儿,许氏拉过了后面的李氏,“母亲,这是李妹妹,这段时间多亏了她照顾我!”
许夫人立马握住了李氏的手,满眼慈爱地看着她,“好孩子,谢谢你!”
李氏有些尴尬,她无所适从地僵着表情回了一个笑,“啊......应该的。”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许夫人突然转身朝后面的人群高喊。
“大夫,你快过来!”
大夫闻言,连忙绕过人群,走到了最前面。
陆昭欲言又止,许夫人却在翻了个白眼后背对着他。
一行人这才回了屋子。
许氏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家母亲,心中高兴。
等大夫把脉后刚收回手,许氏忙将身旁站着的李氏拉了过来,她麻利地将手上的丝帕抽出盖在李氏的手腕上。
“等等,大夫,还有她,你也好好把把脉!”
大夫从善如流地诊了脉象,然后才看向了许夫人。
“两位夫人的身子无碍,休养几日即可。”
许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追问他,“大夫可能看出她们两人之前得过什么重病吗?”
大夫不解地皱了皱眉,摇了摇头,“并无!”
“好,麻烦大夫了,翠竹!”
一个丫鬟应声而出,递过来一个鼓囊囊的荷包,然后便躬身开路,将他送了出去。
“陆世子,这是何意?”许夫人直接当众质问。
许氏一头雾水地看着母亲,但也没有开口说话。
见许母竟然当着府中一应下人的面质问自己,他心中暗恼,面上却一副平静的模样。
“你们都下去!”
一声令下,侯府的下人都退下了,但许母带来的丫鬟和小厮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岳母,这......”
陆昭喊了她一声,便扫了一眼周围的下人。
许母不为所动,根本没有想要挥退下人的想法,“怎么?侯府的世子便是如此品性?我为你的长辈,问都问不得了吗?不仅不回甚至还指教我做事了?”
“岳母误会了,小婿并无此意!”
许母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陆昭只得硬着头皮回,“岳母不知,前段时间两位夫人确实表现得极为怪异。她们嘴里总说些听不懂的胡话,见了人又情绪激动不受控制地和人扭打起来。除了这些,夫人总觉得侯府不让她们出府,到了侯府大门又对着侍卫大打出手。小婿本来还以为她们是做梦了,可后来夫人竟然拿着簪子作势自杀。”
他说得极为笃定,越到后面便愈发顺畅。
“我这时才察觉到问题,为了防止两人伤到自己,所以只能暂时将两人关在院子里,收了身上的利器。小婿特意请过大夫来看,大夫也说闻所未闻,未曾见过这样的病症,且诊脉也看不出来。他猜测是不是梦魇了,所以把自己的梦和现实搞混了,便嘱咐了静养一事。小婿本还不信,可两位夫人的症状确实在日渐减轻,不得已小婿才出此下策!”
陆昭叹了一口气,在许夫人面前跪下了。
“劳岳母忧心了!小婿担心你们知道后心中哀愁,便准备等她们好了再告知你们。若不是今日岳母突然到访,等夫人恢复好后小婿便会携夫人前往府中探望。小婿所言,句句皆真。若是岳母不信,可去问问府中的丫鬟小厮,包括那大夫也在府上。”
陆昭说到后面,眼眶不由红了起来,他目光坚定,看起来极为真挚。
许母思绪难得有些混乱,她下意识看了许氏和李氏一眼,开始回忆起那丝帕上的内容。
到底是她女儿做梦还是陆昭在撒谎?
许氏整个人已经懵了,若不是她是经历这些事情中的一人,恐怕她都以为陆昭说的是真的了。
李氏微微诧异,她悄悄看了一眼陆昭便垂下眸子掩去了神色。
看来,这皇城上下都被这位世子骗了呢!
两人一个是容色双绝的才女,一个是文武全才的俊秀郎,全都是假的!
许母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还跪在地上神情不屈的陆昭,看起来不像说谎的样子。
大夫也说女儿的身子并无大碍,她们确实除了被摘去了珠钗翠环,再无其他不妥,难道真的是她女儿的缘故?
可侯府的人都受陆昭所控,他说的郎中更是不知底细,那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无从求证,或许说证人皆为他用。
她又狐疑地看了女儿一眼,女儿眼神清亮,眼中的焦急如此明显,看起来极为清醒。
许氏看出母亲的犹疑,心中大惊,面色一变。
若是母亲被世子骗了过去,等待她们的只会更惨吧!
“母亲,世子说的都是假的!明明就是他把我们关起来的,我们根本没病!”
陆昭连忙拱手行礼,语气温和,“岳母,夫人她......她受不得刺激,想来今日被刺激狠了,又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有!一直都是你在瞎说,你不仅骗我,你现在连我母亲都骗,不就是为了我们许家背后的权势!”
许氏恨极了陆昭,口不择言地怒怼过去。
“住口!”许母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女儿,无论如何,有些话不能乱说。
许氏急了,以为母亲相信了陆昭,更是情绪激动地哭起来,“母亲,我说的都是真的......陆昭还骗我说我还小,我们至今都......”
“夫人!岳母还在这呢,你不要再胡说了!”陆昭听着不妙,连忙高声制止。
许母却瞧出了些端倪,声音有些冷。
“你们至今都怎么了?”
许氏依旧哭得一抽一抽的,“母亲,我们......没有圆房......”
许母听到这话气得身子差点倒下,她扶着桌子眼神冰冷地看了一眼世子。
陆昭强撑着身子,思索着如何回话。
许母看他并未直接出口反驳,心直接凉了半截,这样看来,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这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了响声,忠义侯和花姨娘正领着一堆丫鬟婆子过来。
“许夫人,这是怎么了?大老远来侯府拜访,可莫要因为误会伤了身子。”花姨娘温柔地询问着。
许母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听我女儿说,她和世子成婚至今还未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