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今文昊是什么情况，他们指定是要在大队长那告他一状的。
    几人刚走出去没多远，路上就有好几家村民急匆匆朝着某个方向而去，有的甚至还端着饭碗。
    一看便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都赶着去吃瓜。
    “张婶！”
    姜月舒眼尖地看到了熟人，立马开口喊了一声。
    张婶听见声音立马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就小跑着过来了，神色疑惑又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方若瑶。
    见她神色如常，张婶子才拍了拍方若瑶的手，和几人解释道。
    “你徐婶子招呼人过去看热闹，就是那个文知青跑去赵雪那闹去了！他们都赶着去看热闹呢！”
    徐婶子就是赵雪租住房子的邻居。
    “那我们也去看看，要不先去个人喊大队长过去吧！”姜月舒提议。
    “哎，不用找大队长了。”张婶子连忙阻止，又看了眼方若瑶，道，“小方啊，婶子也不瞒你了，我就直接说了。”
    方若瑶知道对方是在宽慰自己，便弯了弯眼角笑着说，“我没事，张婶，你说吧。”
    “好。就是刚才你们吵架的时候，有人过去凑热闹，文昊被打了之后突然间跑了，地上扔了一封信，有人捡起来直接带过去找大队长了，我估计大队长也会过去找文昊的。”张婶道。
    说实话，就是捡信的人不识字，不然高低得在村里疯传一遍。
    听此，众人便一起去了赵雪租住的屋子那。
    众人赶过去的时候，院子门大敞开着，几个妇女扶着赵雪大喘气，文昊则被几个男子拉住了。
    哪怕被人拉住了，文昊依旧神情癫狂地碎碎念。
    “赵雪！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赵雪！你这个贱人！是你害了我们一家！”
    赵雪脸上血色全失，一脸惊恐地看着文昊，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被逼着还钱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文昊似乎就有些疯了，如今明显更加疯癫了。
    众人正踌躇之际，大队长捏着那封信过来了，众人的眼神瞬间集中在了那信纸上，只期待大队长当场给大家念一遍。
    显然大队长并不打算念信，直接将当事人叫到了一起，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方若瑶，姜月舒紧紧挨着她站着。
    方若瑶主动将事情讲了一遍，当然省去了结婚之类的话，只说文昊突然冲出来道歉，说让她帮着给他爸求情，未曾答应后就差点被文昊打骂一顿。
    大队长叹了口气，将那封信递给了方若瑶。
    方若瑶也奇怪文昊的突然发疯，立马接过信纸毫不避讳地和姜月舒一同看了起来。
    围观群众见状，有几个识字的立马暗戳戳挪动位置，凑到两人旁边或者身后伸着脑袋去看。
    信上说是家里的慰问，其实不过是文家父子俩的交心话，或者说是文父单方面对文昊的批评指导。
    信件一开始就是文父对文昊的质问。
    第一句就问他赵雪是谁，询问两人间的关系，段尾还加了一句，无论文昊是否喜欢赵雪，文父文母绝对不会允许两人在一起的。
    刚看完这一段话，几个识字的村民就神色微妙地瞄了一眼赵雪和文昊，怀疑两人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然文昊他爸能这样说？
    第二段便是文父暗暗诉苦和对文昊隐隐的埋怨，他和文昊详细讲述了如今文家的艰难处境，话里话外就是需要儿子帮忙，因为文昊正是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导火索。
    许是怕文昊不明白，他还特意修饰着说了自己被撤职的原因——
    文父说自己一时心软给人传达了错误消息，对方硬要把东西塞过来，都是误会，如今方父已经停了他的职位正在调查。
    但方父却因为文昊亲近赵雪疏远方若瑶的缘故对他耿耿于怀，根本不听解释，非要撤职。
    第三段则是文父对儿子的指导，告诉他要好好和方若瑶打好交道，争取让两人关系重修旧好，让方若瑶帮忙去找方父求情之类的，末尾还催促了几句让他尽快拿下赵雪。
    短短三段话，显尽了父子俩的恶毒心思。
    一个男女感情关系不当，摇摆不定，一个利用儿子谋利，让看到信件的人全都怒火横生。
    大队长就是看了那封信，也不免对方若瑶生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今天这件事大家看的分明，定然是文昊收到加急信件后急于找方若瑶修复关系，遭受拒绝后，又起了歹心，想要加害方若瑶。
    见方若瑶看完信后，大队长直接对着文昊吼道。
    “文昊知青，你今天的行为实在是过分了，因为一己之私就直接迫害女同志，我们大队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刚说完话，被压着的文昊就挣扎起来，神色癫狂地叫唤。
    “我过分，我有什么过分的？这一切不都是方家的错，方若瑶的错，还有赵雪，为什么你们要变呢？就像之前那样不好吗，为什么要我还钱，为什么要逼我？”
    “我没错！凭什么要抓我！还有你们这一个个的，关你们什么事，要你们在这多管闲事！你们不过是一群连学都没上过的土包子，你们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文昊目光凶狠地盯着周围围观的每一个人，神情不驯。
    这一句句的算是彻底惹了群怒，这不是明晃晃着瞧不起人吗？
    众人皆是愤怒地瞪着文昊，一个个吼着让大队长好好处置文昊。
    那几个看过信件的人直接对着文昊啐了一口，鄙夷地和旁边的人说着刚才看到的那些内容。
    更有甚者，有人直接从方若瑶手中抢去了信封，边看边念叨。
    他们仅从刚才看到信的几人神态和议论的几句中就猜出了信里面有重要内容，可不抓着机会就上嘛。
    大队长对文昊也是极为讨厌，原先还想稍微遮掩一番，所以没让其他人看。
    这会儿根本就不管其他人的动作，反而想着让大家都看看，看看文昊这种城里人究竟比他们村里人“高尚”在哪。
    众人心里都积攒着一股火，那封信你传我我传你，每个人都看了个遍。
    哪怕有人不识字，也要拉着识字的人指给自己看。
    最后，竟然有个识字的半大伙子直接拿着信纸对着文昊一句一句念了出来。
    他想着文父的口气，用一种爸爸呵斥儿子的语气将那些话全都念了一遍，尤其是最开始的质问，他连着念了两遍。
    大队长冷漠地看着，不欲搭理。
    他早就想好要将人送去派出所，但碍于天色不早，就准备将人先关到大队部一晚上，第二天再送过去。
    所以如今自然是不着急的。
    虽然是陌生的语气，可那一句句如有实质的话语还是被文昊听在耳中，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文父正板着脸训斥他的场景，一如他这十多年来所经历的一样。
    这样的场景他并不陌生，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就是如此训斥他的。
    刚开始是因为他性子野，爱乱跑，不知道去陪着方若瑶一起玩，他爸妈生气地打了他手掌心，让他每天都去和方若瑶玩耍，还要主动说自己想和她交朋友。
    哪一天没去，哪一天晚上迎来的就是文父的训斥和文母的安慰。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为了不挨板子，就只能压抑着性子去找方若瑶玩。
    他以为这样爸爸就不会训斥他了，可当两人玩捉迷藏，方若瑶不小心摔了一跤时，他再一次遭到了文父的训斥。
    他不忿，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做还要训斥他，方若瑶摔跤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一次的反驳辩解带来的却是一顿板子，他永远也忘不了文父一边骂他不懂事一边打他的场景。
    后来的日子里，因为不同原因这样的训斥发生过不少次，但他除了点头应下便再无他法，否则他就会被关在屋子里饿上一顿。
    哪怕方若瑶对他很好，会给他分享各种好吃好喝好玩的，会甜甜地唤他哥哥，会时刻关心他哪不舒服，事事以他为先。
    可文昊始终忘不掉，他如今这样全都是拜方若瑶所赐，父亲的训斥，母亲的埋怨，他所遭受的一切委屈，全都可以归纳为三个字——方若瑶。
    是的，哪怕他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明白了爸妈的想法，可他对方若瑶始终存在着隔阂。
    但所幸他早已习惯了伪装，十多年日子的鞭笞，他总能装出一副喜欢方若瑶的壳子的。
    直到两人下乡后，远离了疯狂控制欲的父母，文昊情不自禁被赵雪吸引，就慢慢慢慢有些装不下去了。
    他并不在意这样做的后果会怎样，毕竟方若瑶喜欢他已经根深蒂固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他不认为方若瑶会对他怎样，无非就是在她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方若瑶真的变了，变得那样冷漠无情，仿佛两人之间的十多年来就是个笑话。
    “你就不能多为文家想想吗？你怎么能那么自私呢？”
    记忆里熟悉的话语挥散了文昊的思绪，将他再一次拉入了现实。
    他自私吗？
    不，他不自私！
    他怎么没有为文家想过？
    那这十多年来的忍受又算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一次又一次，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没错，我没错！”
    “我不自私，自私的不是我，不是我！”
    刚开始还一脸凶狠的文昊此时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机械地晃着脑袋，喃喃自语。
    众人被他突然的表现一惊，一时都停下了话语。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没错！”
    “为什么要打我，是她自己摔倒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没错！”
    “不是我，不是我......”
    安静的现场只剩下文昊一人仍在摇头说话。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众人都懵了，疑惑地面面相觑，就连先前拉着他的人都收了手。
    文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抱着头喃喃自语。
    “不，不，不，我不下乡！我不下乡！”
    “凭什么要我陪着她去，我不愿意，不愿意......”
    方若瑶怔愣地看着疯子般的文昊，眼里闪过疑惑。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小声地询问大队长，“大队长，这......这文昊不会是疯傻了吧！”
    大队长也犹豫不定地看着文昊，心中的想法与其他人不谋而合。
    “文知青？文昊？”大队长试探着开口。
    不出所料的是，文昊没有给出任何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他仿佛没听到一般，依旧在自说自话，众人听得都一头雾水。
    方若瑶从记忆里回过神来，赫然发现文昊这疯言疯语中竟大半都跟自己有关。
    她只觉得匪夷所思，若不是下乡一事，加上后来的一些事作证，她完全不敢相信这些才是文昊最真实的心声。
    有了思路，她再顺着记忆往前翻找，却意外地和文昊的话对上了。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文父文母就一直看上了她这个厂长子女的身份了啊，那些所谓的关心照顾，体贴入微不过是假面，真是可笑！
    方若瑶只觉得荒唐至极，心中对文父文母的最后一丝情感完全消散。
    “这样，小军先去喊张大夫过来看看！”
    大队长反应极快，立马做出了处置。
    众人都安静如鸡地站在现场，盯着主人公瞅。
    文昊此时还在说话，他似乎是要把自己从小到大按照时间顺序的不满一一发泄出来，根本就不带停的。
    于是乎，在众人等待张大夫过来的间隙就吃到了赵雪和文昊两人间的瓜。
    文昊对着空气开始斥责起了赵雪。
    他骂她不要脸，明明没和他处对象，还要接受他的钱，还不是一星半点儿，足足有一二百块。
    村民们一脸震惊怀疑地看着赵雪，没人开口说话。
    赵雪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料吓了一大跳，连忙委委屈屈地为自己辩解。
    “我没有，我没有，他在说谎，是文昊在说谎！他已经疯了，嘴里的话全都是假的！你们不要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