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洛白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原来自己轻飘飘的一道心理暗示指令，需要对方那么努力地伤害自身，才能躲过吗？
    甚至连他每一次的操作，她都知道。
    ‘祁睿’和‘顾宴’难以想象对方的心理历程，可他……还有他们，是亲眼看着考场上的草稿纸是如何被染红的，也亲眼看到一个又一个被丢弃的创可贴。
    直到此时，他们才看到了创可贴之下的伤害。
    顾宴和祁睿则微微偏头，有些不敢去看姜月舒指腹上的伤痕。
    “她还有另一种选择。
    实验室里，程昱淡淡的嗓音响起，惊醒了三人。
    “所有接受心理暗示的人，只有她需要自残来躲避。她要是能够顺应心理暗示，并不需要受这些伤害，你们不要被她带偏了！”
    三人一愣，难得没有说话，但刚才胸腔里那股强烈翻涌的愧疚感顿时少了许多。
    “那我们……还要对她进行心理暗示吗？”
    司洛白有些迟疑地开口。
    “当然不用了！”祁睿第一个开口，振振有词开始分析，“她现在把这些症状视为了疾病，绝对会顽强抵抗的！而她抵抗的方式又太过危险，就怕她找不到病因心灰意冷，而选择鱼死网破，这样岂不是会破坏到她的意识体？”
    意识体实验严重影响着‘以爱之名’实验的成功性，所以不管出于哪方面考虑，他都不建议再次对姜月舒进行心理暗示。
    司洛白点头，“确实是这样。她如果强烈反抗，可能会对身体和意识体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们即便不考虑姜月舒的安危，也该考虑萌萌的安危，毕竟这是唤醒萌萌意识的关键一环。
    “我也认可。”顾宴淡然开口，“现在该促成‘顾宴’和萌萌的感情线了，姜月舒那边不足为惧！”
    程昱深深看了三人一眼，才开口。
    “暂时停止心理暗示，后续是否需要，还要分析具体情况！”
    诚然，姜月舒在虚拟世界里的表现极为出彩，是让人难得一见的敏锐和坚韧，很容易让人生出欣赏之情。
    但可惜，他们立场对立。
    他能做的就是，在保证萌萌安全的前提下，适当给予一些便利。
    就比如眼前这次，哪怕他们三人不提，他也同意暂时中止心理暗示。
    但也仅此而已。
    ——
    虚拟世界，飞驰赛车场。
    ‘顾宴’和‘祁睿’的到来很突兀，却给了姜月舒更多的想法。
    因为他们这非同寻常的举动已经超出了设定好的剧情。
    所以，她在向两人诉苦，其实也是在试探。
    右手抚摸着左手指尖，看似是伤感，可其实她也在等，等待“世界意识”操控她的身体，让她闭嘴，让她完完全全成为一个恶毒又虚伪，贪财又心机的炮灰。
    一旦被操控，她将会再次撕扯开血淋淋的伤口，保持清醒。
    可直到她陈述完全，她都没感受到那种被操控的感觉。
    她低着眸，看着创可贴，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关切声，心里开始思索。
    “他们”没有通过操控自己来修正剧情，那么……起了愧疚和怜惜的‘顾宴’会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吗？
    还有‘祁睿’……
    这个上辈子记忆里根本没出现在虚拟世界里的人。
    又为什么会出现？
    难道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实验了？
    “对不起，我先前对你一直存有偏见，一直折腾你，我很抱歉。医药费只是我的赔礼，我们多去几家医院看看，国内国外都去看看，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你不要放弃希望！也不要担心钱不够！”
    ‘祁睿’着急地抓着座椅把手，又是愧疚道歉，又是温声安慰。
    不同于‘顾宴’父母对‘顾宴’的压迫，他爸妈再婚之后，心思全都放在了自己的小家上，对他不管不顾，钱财方面自然也不怎么管。
    他爷爷那边早就给他分了股份，每年只需要领着大量的分红即可，手上的闲钱比‘顾宴’趁手得多。
    所以这话他说得底气十足。
    ‘顾宴’抿了抿唇，虽然怀疑对方别有意图，但想到自己如今还挣脱不开父母的管制，根本没能力和他们叫板，也只能忍着，甚至还帮着‘祁睿’一起劝她。
    “对啊，舒舒，你那么厉害，那么优秀！未来的你一定能够挣很多很多的钱，如今‘祁睿’只不过是提前投资潜力股，这不算什么拖累！因为我们都很相信你！院长奶奶，还有孤儿院的孩子们也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千万不要放弃希望，就听‘祁睿’的，咱们多去看几家医院吧！”
    姜月舒静静听着这话，沉默半晌后，看向‘顾宴’。
    “‘顾宴’，我们最后吃一顿饭吧！散伙饭！”
    ‘顾宴’瞪大双眼，愣愣地看着姜月舒。
    姜月舒却转过头去，尽职尽责地当起了飞驰赛车场的培训员。
    ‘祁睿’默默看着这一幕，难得没有出声。
    他想，姜月舒喜欢‘顾宴’，她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又该多难受啊！
    是因为……爱……所以不愿意拖累吗？
    一片寂静中，‘顾宴’应了声。
    他知道的，他和姜月舒的高中，甚至是大学，都是没有未来的。
    因为他的逃避，他的软弱，他的虚张声势。
    但不要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紧紧跟上她的！
    ——
    散伙饭三个字让‘顾宴’学会了暂时隐忍，也让没有耐性的程昱暂且停止了加速剧情的想法。
    目前来看，姜月舒真诚又坦荡。
    她要是自己说了散伙饭，那就是真正散伙，对于‘祁睿’和萌萌的感情线有益。
    所以，一顿饭的时间而已。
    他们等得起。
    散伙饭的地址是‘祁睿’选的，也是他自告奋勇揽下来的活。
    “我喜欢热闹一点的地方。”
    姜月舒对着‘祁睿’温柔一笑，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祁睿’心头猛地一跳，他有些慌乱地避开了姜月舒那蕴含着笑意的眼睛，含糊地“嗯”了一声，又问，“还有别的要求吗？”
    “没有了。”
    ‘祁睿’又看向‘顾宴’，‘顾宴’摇摇头，表示自己都可以。
    等姜月舒下班时，就被‘顾宴’带去了海边。
    中间高台上架起熊熊燃烧的火焰，而在火焰周围，则围着一个个吃饭的圆台。
    是那天‘祁睿’和‘顾宴’错过的篝火晚会，只不过曾经预想的女主角换了个人。
    这是‘祁睿’在听到热闹时，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他为自己曾经让萌萌化了姜月舒的仿妆，撮合她和‘顾宴’的举动感到愧疚。
    明明他可以正大光明撮合两人，可当时，他却是利用了姜月舒。
    鬼使神差的，就选择了这个地方。
    “怎么样，这个地方可以吗？要是不喜欢，我还订了其他。”
    姜月舒看着周围明明暗暗的景色和喧闹吵人的环境，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很好。”
    一个相对来说不那么压迫的地点就很好。
    他们或许不知道，可自从自己看清了那个梦境之后，就知道了头顶上一直有人在“看着”他们。
    或许，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被“监视”。
    她迫切地期待有自由却放松的空间，眼前这个虽然不是，但比起人少的地方，人多的地方会过滤掉很多小心思。
    三人依次坐下，姜月舒便坐在两人中间。
    距离‘顾宴’更近一些。
    服务员一道一道菜上了桌，桌上却没有人说话。
    但海滩边上来吃饭的人很多，热热闹闹、或哭或笑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他们并不觉得气氛沉闷。
    “喝点酒吧！”
    姜月舒提议，‘祁睿’立马去喊人了。
    桌上便只剩下了姜月舒和‘顾宴’两人。
    ‘顾宴’原本心情还十分低落，饭桌上默默观察着姜月舒吃饭习惯的‘顾宴’看了眼姜月舒，总觉得她这一举动有些特殊。
    下一瞬，桌下的衣袖被拽了一下。
    他诧异地看过去，却见姜月舒正面色如常地吃着菜。
    ‘顾宴’顿住，差点以为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
    直到鞋子被再次踢到。
    他才察觉到不对劲。
    “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姜月舒突然推来了一个杯子，放在两人中间。
    “好。”
    ‘顾宴’拿起桌上的茶盏，开始往姜月舒的杯子里倒水。
    桌布下的手指开始动作，清晰地在他的腿上勾勒出几个字来。
    ‘顾宴’原本极其敏感的大腿在意识到字体内容的那一刹间，敛去了一切情愫，只余震惊。
    等‘祁睿’端着酒回来时，两人已经恢复了常色。
    吃至半途，周围更加热闹喧嚣起来。
    不少人乐呵呵地手拉手围着篝火转圈，欢声笑语好不自在，姜月舒三人默默欣赏着歌舞。
    听着周围刺耳喧闹的声音，姜月舒勾了勾唇。
    这个地方还真是好啊！
    她慢慢凑近‘顾宴’，对着他的耳朵含糊低喃。
    ‘顾宴’的耳朵瞬间升腾起热度来，但一切都淹没在昏昏暗暗的夜色与灯光之下，没有任何人察觉。
    “我说……我们都被盯上了……分手是我要走的剧情，而你则是……和唐萌萌相亲相爱……”
    客人们跳跃间隙，遮掩的火光偶尔会照在‘顾宴’脸上，他那脸上一闪而过的迷茫、震惊又在下一秒被黑影遮掩。
    他努力保持着身体平稳，努力平复着想要扭头看向姜月舒的眼睛，努力控制着一句又一句卡在嗓子里的疑问。
    他们被盯上了？
    他们是谁？
    为什么分手是她要走的剧情？
    他又怎么可能和唐萌萌相亲相爱？
    “你不会……但操控你的人会……”
    似乎是知晓他的疑惑，姜月舒又低喃一句。
    ‘顾宴’心头大震，这话单独拎出来就好像一个疯子的话，可说这话的人是姜月舒，他就迟疑了。
    他忍不住稍稍退开，借着高台篝火照过来的光芒去看姜月舒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漂亮，平日里总是平静无波，却让人看着就极有底气。
    而此刻，她眼神清明，除了满满的真诚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似乎有些懂了姜月舒要选择一个热闹的用餐地点的原因。
    因为……有人在看着他们。
    而那些话不能被他们听到。
    他冷静下来，心里迅速思索更好的说话时机。
    慌乱之中，他打翻了一杯酒水，将两人的衣服都弄脏了。
    “抱歉，我不小心打翻酒了，我们过去换套衣服！”
    ‘顾宴’碰了碰‘祁睿’，交代了这么一句，就和姜月舒一前一后离开。
    ‘祁睿’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闪了闪，也跟了上去。
    篝火晚会的附近就有酒店，‘顾宴’心乱如麻地寻找着机会。
    姜月舒却突然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晚上九点多，还来得及，去洗个澡吧！”
    在对上对方眼神的一瞬间，‘顾宴’明白了他的意思。
    洗澡的时候不会被监视。
    ‘祁睿’赶在浴室门关的一瞬间，拦住了门，“你要洗澡？”
    ‘顾宴’点头，拽了拽自己脏污的衣服，“当然了，都洒成这样了，不洗难受。”
    ‘祁睿’看了一眼他空着的双手，没提他没拿衣服的事，而是也挤了进去。
    “行吧，我刚才也搞了一身，正好咱俩一起洗！”
    ‘顾宴’：“……”
    他脸色难看地将人推开，“等我洗完你再洗！”
    ‘祁睿’摇头，“不行！我身上脏也受不了，不然我先洗你后洗！”
    ‘顾宴’：“……”
    他迫不及待想要跟姜月舒聊天，怎么可能把机会让给‘祁睿’？
    两人争执不下，比力气也不相上下，‘顾宴’觉得舒舒肯定等了许多，只好将人放了进来。
    “行，进来一起洗！”
    他黑着脸，将人拽了进去。
    ‘祁睿’：“……”
    他倒不是想洗，只是觉得两人之间有猫腻。
    直觉不想被落下，但可不是出卖色相啊！
    浴室被反锁之后，‘顾宴’直接脱了上衣，又催促着‘祁睿’脱衣服，然后开始放水。
    趁着水声哗哗之时，他才打开了手机，看到了一条陌生联系人发来的“1”。
    而时间就在两分钟前，他和‘祁睿’争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