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远略作沉思，徐徐开口。
    “联系轻工局，计划提前，按照最终数量，能建多快就多快。争取明年9月份开始，大批量出货。”
    潘飞刷刷刷写完，抬头，“林局，会不会太着急？”
    林致远摆了摆手，“再想薅羊毛，基本没戏，还不如加快速度，尽快生产、赚钱。”
    随口解释一句，侧目询问，“难不成仿制还没彻底完成？”
    潘飞微微摇头，“基本已经结束。”
    “那就好，抓紧。”
    林致远应了一声，继续吩咐。
    “以我的名义，写份申请，就叫村村通计划。水泥已经解决，由各县区协调，发动农民，利用农闲时间，修建连接公社到村，各村之间道路，标准六米宽……”
    话音刚落，潘飞瞪大眼珠，“为什么不是公社到县城？”
    “公社到县城，那是各地府衙的事。基层农民，才是咱们应该着眼之处。”
    林致远微眯着双眼，语气有些平淡。
    “记得你之前说过，全家总共有将近七十万农村。联系远大，让小钟在明年9月之前，准备七十万收音机，以及广播设备。赶在国庆前，分发到各村……”
    潘飞没有动笔，反而皱眉提醒。
    “林局，你的意思，报酬落实到村，就是收音机和广播设备？那出力的农民呢，无偿劳动，还是登记公分？”
    林致远轻笑摇头。
    “各家劳动力不同，必然会导致出力不同，登记公分相当于变相让村里承担，都不妥。就用来年工厂生产的日用品吧，如果产能不足，让远大兜底。”
    潘飞沉默几秒，低头记录之后，再次开口，“工程太大，水泥未必够。”
    林致远点了根烟，笑呵呵问了句，“不还有家里的水泥厂么？”
    顿了顿，继续吩咐，“申请让广播电台，增设教育频道，全天候播放小学知识。”
    潘飞忍不住又问了声，“村村通计划，目的是扫盲？”
    “不全是，也为了提高农民幸福指数。”
    林致远说完，转而道：“行了，快些梳理，汇总成文件，送去先生办公室。”
    “明白。”
    ……
    条件不允许，要不然，林致远肯定会一步到位，直接发电视。
    光有声，没有画面，效果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对于潘飞来说，写文件太简单，裤裆里抓鸟，手拿把掐。
    五点多，搞定。
    “林局，您审阅一下，没有问题，我就安排上交了。”
    “嗯。”
    林致远接过文件，低头翻阅。
    与此同时，一位年轻人，骑着自行车，顺着府右街，疾驰而来。
    刚拐进灵境胡同，离着特经局还有十多米，便匆忙减速。
    滑行几秒，来到特经局大门口，不等自行车停稳，翻身跳下。
    “同志，您好，我找林致远，我是陶泽华，我爸是陶思源……”
    说话间，抬脚将自行车撑起，快步跑上去，递上户口本。
    保卫员伸手一接，低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稍等一下。”
    说完，转身走进门卫室。
    几秒后，小队长拿着户口本，匆匆跑向中院。
    刚刚跨过垂花门，迎面遇见许大茂，忙开口。
    “许秘书，门外有位同志叫陶泽华，说是找林局，这是他的户口本。”
    许大茂不禁一怔，“陶泽华？”
    说着，想起什么，喃喃自语，“致远哥倒是有位忘年交，好像就姓陶。”
    想及于此，拿起户口本，“我去问问。”
    办公室。
    林致远看完文件，递给潘飞，“没问题，上交吧。”
    话音刚落，看见许大茂匆匆而入，笑问，“大茂，有事？”
    “致远哥，有位叫陶泽华的年轻人找您，这是他的户口本。”
    林致远没接，笑道：“泽华啊，他就是陶大爷孙子，叫他进来吧。”
    三分钟后，陶泽华来到办公室。
    一进门，急道：“致远哥，我爷爷扛不住了，想见见您。”
    林致远登时一惊，刚准备打趣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惊问。
    “怎么这么突然，中秋我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说完，侧目吩咐，“小潘，安排车，我要出去一趟。”
    ……
    半个小时，佘家胡同，陶家内屋。
    林致远坐在床沿，看着陶大爷消瘦模样，满脸老年斑，不禁心头一酸。
    往事种种，瞬间浮现在脑海。
    从跳水救人，到街公所故作聪明。
    从四合院结识，到被推荐入学。
    从小跨院两棵树，到邮寄折扇。
    ……
    好半天，回过神，轻咳一声，徐徐开口。
    “陶大爷，我是林致远。您说说，这时间可真是把杀猪刀，一晃十多年，曾经的倔强老头，看这样子也倔不起来喽……”
    床上，陶大爷缓缓睁开眼，扯了扯嘴角。
    “瞎说，只要我觉得正确，下去碰到阎王爷，照样跟他掰扯掰扯。”
    林致远会心一笑，眼眶一红。
    “再坚持坚持，我听泽华说，已经联系思源叔，估摸着就这几天能回来，最少见个面。”
    “不啦，我自个遭罪，对泽华也是拖累。”
    陶大爷微微摇头。
    “我这一辈子，从小生活在富裕家庭，衣食无忧，哪怕长大，恰逢战乱，出去留学，也没受过委屈。后来，又为教育事业奋斗过，无憾啦。”
    说着，喘了口粗气。
    “早就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好端端干涉你的人生，只可惜一直拉不下脸，临走前……”
    林致远握住陶大爷的手，连忙打断。
    “不，陶大爷，年轻人容易犯错，是我应该感谢您，让我踏上正途。”
    “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开心。”
    陶大爷笑得很灿烂，顿了顿，下巴微微颤抖几下。
    “致远，我之所以这么执拗，见一个抓一个，恨不得所有人都去上学，还得从我留学所见所闻说起。”
    说着，眼角划过几滴泪珠。
    “出去留学，从欧罗巴，走到大漂亮，我才深刻感受到差距。
    当乾隆沉浸在盛世王朝，西方已经走进工业时代，瓦特改良了蒸汽机。
    当西方列强，各个城市，车水马龙，高楼林立，而我的家乡，正在遭受战火。
    当咱们家孩子，扛着比个头还高的枪，穿梭在枪林弹雨，我同学的孩子，坐在电视机前，喝着可乐，看着《猫和老鼠》。
    哦，对了，估计你不知道，那是一部动画片。
    我恨啊，哪怕遭到歧视，都没这么难受。
    我恨啊，恨不得全家人都去学习，从而超越他们。
    我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