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份的气温也在-20多度,尤其是一望无际的大地,没有一点遮挡,还有就是一待就是一天,持续在外没有羽绒服,只靠狗皮大衣,没有任何其他御寒的,连送来的饭菜喝水都是凉的。在1983年我再次踏上大庆这块土地,在车站等车不到3分钟就冻得透心凉,那可是有几十万人口城市和建筑,可见20年前荒凉的时候,修路工人痛苦感受。这是后话。
修路的工地上,那艰苦劲儿简直没法形容。气温动不动就从零下20多度降到四五十度,哈出的气“唰”地一下就在眉毛和胡子上结成了白花花的霜,活像给人戴了一层冷冰冰的面具。工人们脚下的土地冻得跟钢铁似的,硬邦邦的,每一锹下去,只能挖出那么一丁点儿冻土,就跟在跟大地拼死拼活地较劲。
狂风裹着暴雪,“噼里啪啦”地抽打在工人们身上,那感觉就像被无数根冷冰冰的鞭子没头没脑地猛抽,疼得钻心。那漫天的飞雪,又跟恶魔撒下的白色粉末似的,让人眼前白茫茫一片,啥都看不清,走一步都费老劲了。
每天回来,严佳林和姜石运一进屋,就“呼啦啦”地张开胳膊,“噗通”一声扑倒在床上,嘴里夸张地大喊着:“哎呀我的妈呀,明天我可是起不来了,这都超出我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啦!”
父亲看到这场景,望着外面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冰天雪地,心里头“咯噔”一下,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思念就像潮水一样“哗哗”地往上涌,他想起了远在四川的家乡,那儿四季都是绿油油的,暖和得跟春天似的,跟眼前这冷得要命的严寒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母亲的牵挂,对兄弟的惦念,在这时候变得更加强烈。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却又咬着牙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心里头琢磨着:自己身上可是肩负着为祖国建设油田的重大责任呢。想到这儿,他嘴角上扬,眉眼带笑:“你们就过过嘴瘾,一到早上,保准一个个都麻溜地爬起来!”
其他人都累得跟一摊泥似的,动都不想动。父亲朝着小队友张平喊道:“咱们去打饭,回来替他们吃,谁让他们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啦?”
严佳林抬起头,扯着嗓子喊:“好可怕呀,这是明目张胆的打劫啊……”
大家苦中作乐吃完饭,把从外面弄来的冰雪放在火里融化,简单擦洗一下,就“咕咚”一声倒在床上歇着了。
灯光下,父亲在记日记,张平在给女同学写信,其他人都已经打起了呼噜,“呼噜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屋外的狂风“呼呼”地吹着,和屋里的鼾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很。
父亲看着他们东倒西歪的睡姿,有的还在那“吧唧吧唧”咂吧嘴,像是在梦里头吃东西呢,父亲无奈地摇摇头,笑笑,低下头接着写日记:
大庆这地儿可真冷啊,零下 40 - 50 度的冷天儿,跟家乡四季常绿的景象差别老大了,真是够考验人的。从四面八方来支援会战的队伍,那股子建设的热情真是高涨,各式各样的机械设备,把整个站台塞得满满当当的,都等着运到指定的地点和井位,这活儿的任务可真是又多又重。
我瞅着严佳林、姜石运他们几个,每天拖着那累得不行的身子回到住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疲惫。往那冷冰冰的床上一躺,嘴里头嚷嚷着要回家,要躺在又暖和又舒服的床上。
不过呢,为了油田能建设好,他们也只能咬着牙硬挺。每次的抱怨,也就是在累得不行的时候发发牢骚,可心里头那份责任感和使命感,一直都撑着他们呢。
大家都辛苦得要命,我把这些都记下来,等以后回过头来瞅瞅年轻时候的经历,也能让自己感受到曾经的努力和付出的劳动成果。
也能让后人知道,在这荒原沼泽上头,有咱们建设者留下的脚印。
咱们这工作是给会战铺路,也是给自己铺路。咱四川家乡那儿压根儿就没见过雪,这下可好,开了眼啦,一望无际的白雪,那场面又开阔又震撼,把我的眼界都给撑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是黑咕隆咚的,父亲就醒了,为了让大家多睡会,他拿着保温的东西,顶着风去食堂把大家的饭打来,把水烧热,估摸好时间,扯着嗓子喊大家起床。
严佳林打着哈欠,用手拍拍自己的嘴巴夸张着:“老王班长,明天我去给大家打饭,你多睡一会儿!”
“你这话说了多少遍了,没见你有一天做到!”
“我不是看你天天这么辛苦,心里头过意不去嘛,这里咱俩岁数最大,不得起个带头作用嘛!”
姜石运也起来了,正用热水洗脸:“班长,你辛苦了,天天给我们烧热水,明天我起来烧水,就让他打饭,光说不做,假把式!”
父亲摆好筷子:“赶紧吃饭吧!”又冲着还在床上趴着的几个人招呼:“都麻溜起来,今天又变天了,起风了冷得邪乎,多穿点儿!”
年轻的张平爬起来,拖拉着鞋,走过来伸手就拿窝头吃,父亲“啪”地一下拍下他的手:“先去洗漱!”张平和刚起来的其他人一起回答:“不洗了,太冷啦,出去就冻成冰了,晚上再说!”
严佳林一听:“真有道理,我也学你们!”
这天半夜,天气突然变了,刮起了大烟炮,风雪顺着门帘缝、地铺下面“嗖嗖”地往里钻,父亲和室友都在床下铺上老羊皮,上面再铺大厚被,烧着石油取暖,可还是冻得直打哆嗦。
太冷了,大家“嗷嗷”直叫,想着得想个法子。父亲出了个主意:几个人靠在一起取暖,把几个人的厚被叠在一起,盖在上面。
严佳林靠过来,推推父亲,整个脸上就牙是白的,不大的眼睛里闪着期望的光:“有点儿饿,有啥办法不?”
父亲瞅瞅大家,都是一副黑乎乎的面孔,心里头也疼得慌,实在没啥好办法,就找个能分散心思的话题。父亲提议:“今天咱们唠会儿嗑,讲故事呗!”
我先说:我家里哥五个,父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没了,母亲三十五岁就守寡,省吃俭用地供我们读书。我和四哥好,一起上学,带的饭是一人一个地瓜,晚上回来就吃地瓜和地瓜藤熬的粥。
上学来回要爬四十多里山路,每次走山路我都是光着脚,到了校门口才把别在腰上的鞋穿上,铅笔一学期我和四哥一人一支。写字就拿木棍和树枝在地上练。
父亲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我都四年没见着母亲了,可想她了。”严佳林拍拍父亲的肩膀:“你还算好的,有其他哥哥照顾母亲。”
父亲脸上一副担心的模样,摇摇头:“大哥过继给大伯家,听说被国民党抓壮丁,到现在都没个消息。二哥、四哥身体不好,小时候家里太穷,发育和营养都跟不上,瘦小又软弱。
我记得父亲走了以后,母亲租地种,收成不好,大年三十还被地主关进水牢,还是三哥找到大伯交了些钱求了情,初二才给放出来。”
张平不敢相信地拍着床,瞪大眼睛:“我以为只有刘文彩那样的大地主,才能干出这种事儿。那不是还有你三哥吗?”
父亲听了,骄傲地扬起头:“三哥也参军了,刚从朝鲜战场回来,是个高级军官,驻守在哈尔滨。”
严佳林头上戴着棉帽子,拥着被子坐起来:“我家里穷,村里有个私塾,我常去给挑水,有时候就停下来趴在窗口听课,那个私塾先生人好,看到了也不说我。记得有个故事可有意思了:
都说木匠的祖师爷是鲁班,手艺那叫一个巧夺天工,厉害得不得了。传说他曾经用木头做成飞鸟,能在天上飞三天三夜都不下来。可就是这样的高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鲁班收了好多徒弟,为了维护班门的声誉,他定期会考察,淘汰一些人。
其中有个叫泰山的,看上去笨头笨脑的,来了一段时间,手艺也没啥长进,于是鲁班就把他给赶走了。
几年以后,鲁班在街上闲逛,忽然看到好多做工特别好的家具,做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可受大家欢迎了。
鲁班就想这人是谁啊,这么厉害,有人在旁边告诉他:“就是你的徒弟泰山啊。”
鲁班不由得感慨地说:“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姜石运也从被窝里探出脑袋,他的家乡口音可重了:“你这个没意思,听我的,我是陕甘宁的,我们那儿讲究吃面,能做出将近百种花样呢。我天天做梦都想吃面。
在这儿整天吃的东西也就是苞米面糊糊、窝头和酸菜。
大家齐声怪他:“不许提吃的。”他点点头:“为了分散分散这饿劲儿,讲讲我们家乡的故事,吹吹牛。”
他紧紧被子,絮絮叨叨地说:从前杀猪宰羊,血放完了以后,屠夫会在猪羊的腿上靠近蹄子的地方割开一个小口,用一根铁条插进去捅一捅,然后用竹管使劲往里吹气,直到猪羊全身都膨胀起来。
剥皮的时候就会很方便,用刀轻轻一拉,皮就会自己裂开。这叫“吹猪”或“吹羊”。要是用这种方法对付牛,就叫“吹牛”。
其他几个工友也都陆续说起了自己经历的……
在这寒冷的夜晚,工友们聚在一块儿,互相倾诉着自己的故事。彼此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不光是对过去那些苦日子的回忆,更有着对未来的期待和希望。他们在这艰苦的环境里,相互依靠,相互鼓励。那份深厚的情谊在寒夜中就像一团暖烘烘的火焰,照亮了彼此的心灵。
大家在说说笑笑中放松了下来,渐渐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