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见蔡京不像是在说笑,高俅反倒是心中一个咯噔,不喜反惊。
“太师是要某,做甚?”
在高俅一贯的认知里,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如今蔡京愿意担下这天大的干系,顶着得罪天下文官的压力,替他这个武官转秩,定是有所图谋。
“老夫要做甚,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蔡京脸上,浮现出和善的笑意,缓缓道:“待你将燕云十六州,真正收回来的那一天,再说也不迟!”
嗯?
这老东西,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蔡京面色越是和善,高俅心中,越是警惕。
他可不知道,众叛亲离的蔡京,现在的状况,有点像是破罐子破摔的小孩。
就是赌着一口气,想要重新培植一个称心如意的衣钵传人,然后让那些背叛他的人好好看看。
他蔡京,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宋权相。
在蔡京的计划里,让高俅从武官转秩为文官,只不过是第一步。
收回燕云十六州,立下不世奇功,本是高俅给徽宗画下的大饼,但现在么,也是蔡京最想实现的。
等到高俅功成名就,声望达到巅峰的那一刻,就是他蔡京向天下人昭告,他是这一切的幕后推动者的最佳时机。
想必到那时,所有反对过蔡京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蔡京越想,越得意。
他是真的想快些等到那一刻,借用收回燕云十六州的丰功伟绩,来证明所有背叛他的人都错了。
彻彻底底的,大错特错。
唯有他,才是对的!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是蔡京的一厢情愿。
他忘了,先问问,高俅同不同意。
当然也不怪蔡京大意,在他想来,替高俅转秩,就相当于给了高俅重新打造了一条,向上的攀爬的通天大道,说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所以蔡京压根就没想过,让高俅改换门庭,跟他姓蔡,是会被拒绝的。
只不过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神奇,越不想发生的,偏偏会发生,越意想不到的,恰恰才是最可能发生的。
“太师……莫不是,想说和?”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已经改叫蔡俅的高俅,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即将被徽宗赶下台的蔡京,留恋权势,不得以私下找上自己说和,企图让自己找徽宗说情,为的,就是将权相的位置,继续再霸占下去。
高俅思来想去,也唯有这种可能,才能让权倾大宋二十年的蔡京,不顾体面,在深更半夜,偷偷摸摸找上自己,还许下重利,来诱惑自己。
交换,这就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说和?”
蔡京闻言一怔,但旋即就明白,高俅这小子,定是想岔了。
只不过肚中已有腹稿的蔡京,才不会说破,所以他将计就计,顺着对方的话头,云山雾绕的说道:“那高太尉,愿不愿意,接受老夫的好意呢?”
好意?
呸!
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老子信你个鬼!
高俅暗中翻了个白眼,直接将蔡京伸来的橄榄枝,当成了糖衣炮弹。
而对于糖衣炮弹,他一贯的做法,就是将糖衣收下,然后将炮弹原封不动的奉还。
哼哼,既然蔡京愿意替他转秩,那便由得他去转。
转成了,好处,自然是他高俅得了。
转不成,那也没损失,反正他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至于说和后,找徽宗去说情,嘿嘿,你觉得以高俅阴损的性子,他真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是的,高俅,准备耍无赖了。
“哈哈哈……”
高俅仰天长笑一通,为的,就是掩盖准备要赖账的一丝丝心虚。
不多,就一丝丝。
飞快的调整好情绪后,高俅一改方才不情不愿,甚是堪称恶劣的态度,转而换上了一副同样和善的笑脸。
“太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太师,来,拿条毛毡,盖一下腿……”
“太师……”
看着忙前忙后,差点准备唱首小曲来助兴的高俅,蔡京老怀畅慰,恍惚间,感受到了一种,许久未有的天伦之乐。
生子当如高二郎,诚不欺我!
嗯,往后啊……得改成蔡多少郎来着?
假子多到自己也数不清的蔡京,突然犯了难,皱着眉,为高俅拜入他门下后的排序,犯起了难。
要不,还是二郎?
蔡京的次子,蔡鯈早卒,蔡京一下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
俅,鯈,都是“亻”旁,莫不是,天意……
“二郎呐,莫要折腾了,说正事,说正事……”
虽然在情感上,很享受高俅的殷勤,但从理智上,蔡京明白,此时还远未到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
二郎?
他唤某,二郎?
高俅闻言,浑身一颤,止不住的,就起了鸡皮疙瘩。
这老东西,为何……叫的这般肉麻?
莫不是,老子的戏,太过了?
对自己开展了一次不算深刻,相当潦草的自我批评后,高俅调整了回来。
“太师,工作时,请职务相称。”
蔡京:……
饶是蔡京已经见识过高俅的变脸功夫,但再一次亲身领教后,嘴角仍是不由自主的一抽,心中连连暗叹。
此子脸皮之厚,天下,无人可出其右!
“太师?”
高俅见蔡京说着说着,又陷入了沉思,暗骂道,一会说,一会又不说,老东西,你到底想做甚!
“高……太尉,老夫此次下野,乃是陛下授意,已无回旋余地。”
虽然年过古稀,但蔡京还没老糊涂。
他很清楚的知道,此次针对自己的布局,是出自谁的手笔。
若不是徽宗起了换相的心思,就凭蔡攸、邓洵武他们几个,不是蔡京看扁他们,就算给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公开跟他叫板。
但是,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圣恩。
蔡京更清楚,在徽宗气头上,可不能顶着来,得顺着他。
等哪天徽宗又念及自己的好来,这相位么,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回来了。
前两次,他也被罢过相,不也隔了没多久,就起复了么!
“那太师……究竟所为何故?”
见高俅一脸不解,蔡京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