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有听说过逼债的,有听说过逼良为娼的,甚至,逼人落草为寇的事,也不在少数。
可听完高俅的话,卢俊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说甚?
让我速与娘子圆房?
还得即刻,马上?
望了望窗外的艳阳高照,卢俊义干咽了一下口水,心道,看天色,这怕不只有巳时吧……
现在去圆房,那不是成……白日宣淫了?
“太尉……”
卢俊义张了张嘴,有心想跟高俅商量一下,能不能换个方式,来证明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哪怕让他去梁山杀个七进七出,他也不带皱下眉头的。
可他还未及说出口,却听到高俅恶狠狠道:“想要某过问燕家冤情,便照某说的去做。”
“这……”
身为富甲一方的员外,自身又是武艺绝冠绝河北的顶尖高手,纵然高俅是太尉,是闻名天下的白面高青天,卢俊义也不会乖乖服软。
可高俅洞悉人心的本事,又岂是开玩笑的,他呀,笃定卢俊义一定会低这个头。
为了燕家,卢俊义能多年不与娘子圆房。
那同样是为了燕家,他卢俊义,有甚么理由推脱去圆房?
而且,别看高俅貌似不着调,但是吧,他可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
除了验证一下卢俊义,倒底是真爷们,还是兔儿爷之外,心思阴暗的高俅,其实也想测试一下卢俊义娘子与李固,是否早有奸情。
按卢俊义的说法,为了掩盖胸前的秘密,他可是从未与娘子圆过房。
哪怕成亲那日,也没有。
如果卢俊义所言不虚,那也就意味着,卢娘子,应该还是雏儿。
而若是卢娘子与李固,已经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那么……
所以,卢俊义与他娘子的这一次圆房,过程如何,并不重要,但结果么,却是影响重大。
卢俊义,卢娘子,李固,燕青,甚至梁中书,乃至其他许多人的命运,全都紧紧的,牵绊在这次看似儿戏,实则大有深意的男女之事上。
“去吧!”
高俅挥挥手,语带威胁的说道:“燕家能不能沉冤得雪,就看你的了!”
“既如此……小人,这便去也!”
又被无良的高俅料中了,一听事关燕家,卢俊义便不再犹豫,一咬牙,便起身直奔后宅而去。
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卢俊义那毅然决然的背影,看着,倒还颇有几分悲怆的意味。
只不过,这种悲怆,在高俅的一声叮嘱后,就陡然变得狼狈不堪了起来。
“快去快回!”
高俅话音未落,一身武功堪称当世无敌的卢俊义,竟然身形一顿,脚下拌蒜,一个踉跄后,差一点表演甚么叫扑街。
只言片语间,能让堂堂的河北玉麒麟,这个绝顶高手如此失态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唯有高俅这个贱人能做到了。
远远的,只见卢俊义那魁梧的犹如天神般雄壮的身形,猛的一震,紧接着,便头也不回的,撒丫子就跑。
看那急匆匆的样子,他这是一刻也待不住了,就生怕听到高俅再多说一句。
“哎……这么猴急……年轻人,就是毛躁!”
也亏得卢俊义跑得快,若是真听到高俅的这话啊,非得气吐血不可。
猴急?
毛躁?
还特么,速去速回?
这是得多看不起他这个玉麒麟呐!
是男人都知道,你可以说他这不行,那不行,但是就不能说,那方面不行,要不然呐……
……
扯远了,扯远了,言归正传!
午时刚过,当看到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气的卢俊义,迈着多少有些虚浮的脚步,回到议事厅后,高俅便洞悉了一切。
李固那王八蛋,应该是还没得手,卢娘子,还是原装的那个卢娘子。
而卢俊义,则的的确确,是个如假包换的,真汉子!
呼……
轻轻呼出一口气,高俅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对于卢俊义这么个单挑无敌的大杀器,他还是很想收入麾下的,只不过因为之前种种的误会,他一度已经将卢俊义划入了敬而远之的范畴。
所以么,他之前恶声恶气的言词态度,多少有些不留情面了。
如今好了,误会解除,高俅自然一改之前的嘴脸,笑脸相迎。
“恭喜卢员外,贺喜卢员外!”
高俅假模假样的拱拱手,笑道:“洞房好比小登科,卢员外,恭喜啦!”
“……”
在高俅连珠炮似的道贺声中,卢俊义有些恍惚。
怎么才过了小半个时辰,这人的态度,就能有如此的大的转变,大到,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来,来,来……”
高俅扯过一张凳子,拉着卢俊义坐下,和声细语道:“快与某说说,燕家当年是出了何等变故。”
“是,太尉!”
还在恍惚中的卢俊义,听到燕家两字,马上恢复了清明,一五一十的说起了二十多年前,那桩不为人知的冤案。
当年燕达故去不久,梁世杰,也就是如今的梁中书,升任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全称是中书省通事舍人,乃天子近臣,天天都得入宫,随王伴驾。
梁世杰本是蓟州人士,中了进士后入了翰林院,当个清闲的侍读学士,在汴京城里没有自己的宅邸倒也没甚么影响。
但随着官位越升越高,身上的差使也越来越重,特别是当上中书舍人后,那更是宫门未开时,就要去门口候着。
一天两天倒也算了,天天都要如此,他可就受不了了。
于是前程似锦的梁世杰,便有了在皇宫周围,就近置办宅院的念头,几圈下来,要么不中意宅子,要么惹不起宅子的本主。
最后,好巧不巧的,就盯上了刚失了顶梁柱的燕家,那位于宣德楼门口,坊巷御街的那处祖宅。
按说以当时梁世杰区区的中书舍人,不过正四品的官阶,要动燕家这么个功勋将门,还是差了点意思,但耐不住梁世杰命好。
他呀,被蔡京的女儿给看上了。
要说蔡京这女儿吧,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泼辣,蛮横不说,心肠还歹毒。
彼时朝中党争正值白热化,已经初具气象的蔡党,在徽宗的刻意纵容下,正全力打压元佑党人。
在那娘们的撺掇下,梁世杰一边煽动御史台疯狂弹劾燕家,一边又在徽宗面前时不时的进谗言。
结果,短短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好好的一个将门世家,便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那宅子,则不出意外的,便成了梁府。
若不是当年燕家早做安排,只怕连燕青这个尚在襁褓中的独苗,都会被梁世杰和他婆娘给斩草除根了。
一双虎目通红,满脸愤慨的卢俊义说完燕家的冤案后,拉着燕青,重重跪倒在高俅面前,泣不成声道:“太尉……还请为燕家做主哇……”
听完这一切的高俅,捻着胡须一言不发,沉默了良久。
倒不是高俅不愿意伸手管燕家的事,而是,他在犹豫。
这案子有没有冤屈先不说,关键是,这案子吧,是徽宗钦定的。
这,就比较棘手了。
若是完全将燕家这案子给翻案,那无异于打徽宗的脸。
为了收用一个卢俊义,最多,加一个燕青,却要冒打自己后台老板脸的风险,值不值得呢?
正常来说,铁定是不值的。
可是,毕竟这是玉麒麟呐……
所以,一向杀伐果断的高俅,很是难得的,犹豫不决起来。
“小乙,快,与我一起,求求你家高叔父……”
就在高俅举棋不定的时候,卢俊义小声对燕青说的话,却是让他眼前一亮。
“叔父?”
高俅极为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不寻常的字眼,飞快的向卢俊义发问:“你为何,要让他唤某做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