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武侠小说里的武功做比喻,先挑毛病再认可,是中心思想,是指导方向,是内功心法。
但怎么做,如何实现,还要靠基本功和招数。”
马老显然还是一个武侠迷,拿武功举例讲道理,“就像太极一样,有打法和练法的区别。
咱们鉴定老货,也有咱们自己的练法,只是不为外行人知道。
你看这电视上的专家鉴宝,这一件看釉,新的。那一件看胎,新的。好像全无章法,随口乱说。
其实不是的,人家是已经练到无招胜有招的境界了。对的点自动略过,没略过的,自然就是有问题的。”
“说道这鉴定的练法……”马老说着,眼神就陷入了回忆。
“唉。”
良久,马老才一声叹息,摇了摇头道,
“你师父我,十岁进当铺学徒,那时还没解放。
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三位师祖之一,是当铺里专看瓷器的管事朝奉,他教给我一套练习方法。
这方法也没有名字,我叫它减法鉴定练习法。”
说到这里,马老又乐了,
“说来,轮回一般,当初我师父给我讲这练法之前,也用一个寄托款的笔洗试我,我和你一样,也栽了。
臭小子,你我都是有福缘的,能遇到师父,传授绝招秘术。
这套练法,书上可没有,网上也查不到,没有师承的人,是根本学不到。你听好了。
我学徒那会儿,师父让我将瓷器鉴定的所有要素都写在纸上,诸如胎质、釉面、底足、款识、形制等等等等。
然后按着这些要素看货。
看一项要素,对了,就对应着在纸上划掉。不但要在纸上划掉,心里也不许再去想他。
划重点啦,这个不去想,是这个练法的关键,是灵魂!
然后是第二项,第三项,一直看下去,划下去。
这个方法练它千万遍,练到熟练于心,再看东西时,便会心如明镜,不起波澜,不再会被个别迹象扰乱思维。
一两个对的点不行,别人的话、周边的环境也不行。
这就是减法鉴定练习法。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怎么样?我觉得不怎么样。
图乾眨眨眼,憋着没说心里话,“师父,这个练法写写划划的,是不是太麻烦了。”
“麻烦?”
马老乐了,“嘿嘿,我的好徒儿,这世上能吃饭的技艺,哪有简单的啊。
麻烦的反复练习,就是为了透彻地掌握知识,将理论与实践结合。
这样的练习下来,基础非常扎实。”
马老说着,忽然卡壳了,他想起来图乾这小子是怪胎,
“不过你嫌麻烦也没错,嘛你小子也是个妖孽,书看得快,还记得牢。
你确实早过了需要反复练习,掌握知识的学徒阶段了。
不过这个方法,你理解了也还有用。记住这个‘忘掉’的思想,不要被一个对的信息点影响,从而失去对其它信息点的判断。
练法你可以跳过了,我们直接讲用法技巧……”
“马老,晚饭好了,哟,小图在呀,那等会儿,我再去加两个菜。”
图乾正听到关键处,激动地想要快点学到绝招,忽然的声音让他一哆嗦。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魏姨,也是吴青芝她妈。
图乾现在来马老这,都躲着魏姨,这小子做了亏心事,腰挺不直,不好意思面对丈母娘。
有心不留下吃饭,又等不及要学鉴宝秘术,图乾左右为难,他也卡了bug了。
这左右为难看在马老眼里,又成了别的意思。
“你小子啊,你小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你除了痴迷古玩,还是个吃货。”
得,马老把图乾的举棋不定,当吃馋嘴,着急吃饭了。
“你说你啊,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能找个媳妇儿,也让给我感受一下抱徒孙的快乐。”
在马老眼里,图乾二十四确实不小了,他在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
可惜马老一生无子,只有一个女儿。
偏偏这女儿,生的还是姑娘。
外孙女生的,还还还是姑娘。
这让重男轻女的马老,一直为没抱过孙子这件事,无法释怀。
现在显然,老爷子把这个希望,寄托在图乾身上了。
被错认成了吃货,图乾还不好反驳。
他能怎么辩白?
说我没告诉人家,就把人家千金睡了?
必不能说啊!
图乾只能挠着头,生受这个吃货的形象了。
“那就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接着上课。”马老起身出了书房,向餐厅走去。
图乾只好跟出去,给马老打开了投影仪。
在马老这里久了,图乾也了解了一些马老的生活习惯。
马老喜欢一边吃饭,一边听书,或者听京戏。
最近,马老在听杨家府演义。
菜还没齐,师徒俩没动筷子,安静地听书。
听着听着,马老皱起了眉头,
“唉,现在的说书艺术,是真的没落了。在早以前,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那真是艺术家。
人家嘴里说着,能引导着你去想象,这跟着去想象的过程,才是最有味道的。
同样的故事,人家连着讲十遍,你也愿意跟着听十遍。你听了十遍,也还是觉得过瘾。
现在的说书,呵呵,一遍能让我忍着听到听完的都少。”
图乾不懂这个,他听着觉得还不错。
马老见他的样子,摇头道,“小图啊,我还发现你一个不足的地方。”
图乾连忙暂停了投影仪,坐正了听马老教导。
图乾的态度向来很好,马老点头,“咱们研究古玩,不能只盯着古玩本身。
你不足的地方,就是只重视形上的东西,并不关心古玩所承载的历史和文化。
这对素养来说,是一种灵魂的缺失。所以你看东西,很少能体会到瓷器上面绘画的灵动感。
这个你要重视起来,有时间多读些古籍,还有各种艺术展,也多看看。
最好啊,你能去学学国画。不为掌握技能,就为了学一个欣赏绘画艺术的视角。”
这些话,马老本想等过几个月,等到给图乾讲到瓷器的绘画技法的时候再说出来。
但他没忍住,他太想看到图乾的进步了。
对别人,他还会担心会不会拔苗助长,但对图乾,浇再多的水,施再多的肥,他感觉图乾都能吸收的了。
图乾思索着点头,他反思着,自己确实过于功利了。
着急多学知识,本质也是因为着急捡漏,多赚钱。为自己的频繁捡漏找理由。
根本没花心思,去体悟文物所承载的文化和艺术。
图乾却没有意识到,随着他不断的学习,他已经不知不觉间,真正爱上了古玩这一行。
“小图,别琢磨了,用功不差这一会儿。快吃饭吧,姨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鸡腿。”
魏姨的话立刻让图乾清醒了,羞愧感也是重新袭来。
图乾拿起筷子扒饭吃菜,不再想其它了。就连头都不敢抬。
马老和魏姨见他这个样子,还以为他是饿坏了呢。
图乾趁魏姨不注意,给魏姨夹了个鸡腿。算是替吴青芝尽点孝了。
魏姨反应过来后,看着图乾笑。
魏姨很喜欢图乾,这与马老总夸他无关。
马老的别墅,每天上门的男女老少都不少,表面上也都很尊重人。
但像图乾这样,还会帮自己摘菜洗碗的,仅此一个。
你说魏姨怎么会不喜欢他。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家已经被这个臭小子偷了。
过了一会儿,图乾终于平复了心情,敢抬头了,忽然的电话又把他干趴下了。
“小图怎么不接电话?”
图乾看着魏姨的问号脸,“那我接?”
“接啊,我这里又没有饭桌不能接电话的规矩。”马老也劝道。
图乾颤抖地按了接听键。
吴青芝调皮的声音响起,“哥哥,我买了烧烤,回来吃啊。”
图乾呲牙冲魏姨笑笑,“我说我和你妈吃饭呢,你信吗?”
“说了不许骂人,毁你形象不知道吗?讨厌。”吴青芝翻着白眼道。
图乾无语,“我真的在吃饭,你自己找个地方吃吧。我晚点回去。”
“还找什么地方啊,我都进你家屋里了。”吴青芝大大咧咧道。
图乾皱眉,“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我没有啊,你家门大敞二开的,还用钥匙。”
“我记得我锁门了呀。”
图乾还在纳闷的时候,吴青芝一句话让他破防了。
“哥哥你可真能喝,那么多箱酒,都喝光了啊。”
那特么是我喝光的么?明显这是遭了贼了啊!
图乾激动得站了起来,“你快看看,我那些老货还在么?尤其是桌子上那个青花的盘子!”
“盘子在啊。别的,乱七八糟的,我看没啥变化。”吴青芝看到这些东西就烦,懒得帮图乾检查。
呼~
图乾跌坐在椅子上。
还好,百万没跑就行,其它的任何东西丢了,图乾都不在意,“你等会儿,我吃完饭就回去。”
图乾撂了电话,魏姨八卦地问道,“小图,谁家的姑娘啊,哪天领过来给姨看看,那小声音听着就亲近。”
图乾脸都快着火了,能不亲近么。你们是亲娘俩啊!
图乾庆幸,还好离得远,魏姨听不真。
马老关注的点不一样,听说遭贼,他忧心道,“遭贼了?家里没有什么重宝吧。”
图乾摇头,“只有一个才收的雍正寿石花蝶纹的盘子还算重要,其它的都是普品。”
图乾说着,又夹了个鸡腿。
见马老到处找东西,图乾把鸡腿放到碗里问道,“师父你找什么呢,我帮你找。”
马老实在找不到趁手的东西,抓起筷子就往图乾脑袋上招呼,
“我打你个还算重要!那可是几百万的东西,就知道吃,给我滚回去看看盘子有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