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锦不知道。
    她在花园里讲电话的时候，桃祈就站在别墅二楼的窗边。
    他听着她婉言拒绝了厉撒的婚礼邀请。
    也听见厉撒劝她也适当要为她自己想想。
    桃祈垂下仅剩的一只眼眸。
    他的眼眸不再勾魂夺魄。
    即便现在依然勾魂夺魄，那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一种。
    三年里。
    他因着睡觉的时候合不上眼睛。
    眼睛已经无数次发炎。
    现在他成日里。
    只能不停地靠着滴人工泪液。
    来缓解眼睛里的干涩和疼痛。
    什锦讲完电话，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
    一晃又六月了。
    再有几天，就到了她与桃祈相识10年的日子。
    十年，真快啊。
    一切仿佛还在昨天。
    这一次，她没有再忘记他们的纪念日。
    她准备买一个黑胶唱片机回来。
    然后在他们纪念日的那天，放上一张黑胶唱片。
    再摆上一桌烛光晚餐。
    然后跟桃祈在优美的旋律中，跳一支进进退退的双人舞。
    或者跳两支，三支。
    她其实还不会跳舞。
    但没有关系。
    桃祈会。
    什锦很开心。
    她与有荣焉。
    她家桃祈以前可是影……
    忽然。
    她开心不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
    桃祈在她心里，永远都是影帝。
    她在想，她要不要买条裙子呢？
    因为她想纪念日的时候隆重一点儿。
    表示她的重视。
    可是她又在想。
    如果她打扮的太好看……
    会不会桃祈心里会不舒服？
    她，她不想桃祈不开心。
    什锦蹲在花园里。
    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打扮。
    最后她决定，还是不打扮了。
    反正在桃祈眼里。
    肯定不管她穿什么都好看。
    肯定她打不打扮都好看。
    这一天，是他们的纪念日。
    他们相识十年了。
    只是其中有一半的时间，他们都没有在一起。
    而还有三年，是以这种方式在一起。
    其实算下来，他们幸福的日子真的不多。
    但不论如何，只要他们在一起。
    什锦就觉得都挺好的。
    这天一早，什锦就出门了。
    出门前她照例在桃祈的怀里撒了撒娇。
    她说她去买东西，晚上想吃桃祈煮的蛤蜊奶油汤。
    桃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他其实是想朝她温柔的笑笑的。
    但，他缺失了面部控制笑容的一些肌肉。
    他做不来微笑的表情。
    什锦出门了。
    今天是他们的纪念日。
    温柔细心如桃祈。
    自然也是不会忘的。
    他出不了门。
    但他还是想送什锦一些礼物。
    于是他想了想，就来到了花园里。
    现在是六月。
    花园里已经有许许多多盛开的鲜花。
    每一朵都很漂亮。
    他拿起剪刀。
    用素白且消瘦的手指，剪下一些花儿来。
    然后又将每一支都精心修剪。
    最后插摆进什锦准备的粗陶花瓶里。
    粗陶的质地不好。
    颜色也是棕褐色，不好看。
    配不上那些鲜艳且浓烈的花儿。
    忽然，花园的铁栏外路过了一对母女。
    小女孩不经意间就看见了桃祈。
    吓得立马惊声尖叫。
    她的母亲不明所以，赶紧也顺着小女孩目光的方向查看。
    一看之下，也看见了桃祈。
    于是吓得立马也哇哇大叫。
    紧接着，她抱起小女孩转身就跑。
    路上还跌了一跤。
    小女孩的手臂磕破了，流了血。
    但她的母亲根本顾不上她受没受伤。
    只爬起来，抱起她继续跑。
    她们的样子就好像，花园里的桃祈，是一个吃人的怪物。
    桃祈无声地垂下眼眸。
    他看着手里的花瓶和花儿，久久没有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终于转身，拾起脚步，回到了房子里。
    难过吗？
    嗯。
    自然会难过。
    但这一刻，他也忽然有些庆幸。
    幸好受伤的是自己，毁容的也是自己。
    不然今天需要承受这一切的，便会是他的锦锦。
    她那么喜欢漂亮，一定会承受不了的。
    就像……
    他一样。
    其实什锦不知道。
    桃祈每一天都很疼。
    身体疼。
    他的眼睛疼。
    牙齿疼。
    声带也疼。
    而且日复一日看着什锦流泪。
    日复一日看着她因自责而痛苦。
    他的心也很疼。
    桃祈想。
    她其实本可以拥有更灿烂的人生的。
    她有钱又漂亮，性子也好，还有名气。
    如今的自己，是配不上她的。
    就如同自己手中丑陋的粗陶花瓶，配不上这些艳丽芳华的花儿一样。
    其实。
    如果她今天就此离开这里，不再回来的话。
    他也不会怪她。
    因为她对他，已经足够好了。
    后来所有人都嫌弃他，恐惧他。
    只有她不会。
    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对他笑，对他撒娇。
    就连看他的眼神，也没有变过。
    而且。
    三年来，她断绝了所有的社交。
    除了每个月必要的两次外出。
    她一步都不曾离开过这座小别墅。
    他知道，她在守着他。
    她，做的真的已经很好了。
    中午的时候什锦就回来了。
    她在别墅前停车。
    她现在车开得已经很好了。
    不过这都归功于桃祈。
    是当年他教的好。
    什锦又想起当年桃祈得那句：你学的很好，是车的问题。
    不由笑容就爬上了唇角。
    桃祈站在二楼的窗户旁。
    透过蒂凡尼的玻璃贴纸，看见了她脸上的笑容。
    他想。
    或许是她出去的时候，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吧。
    其实她应该多出去走走的。
    应该像从前一样。
    时常出去逛逛街，看看电影。
    今天发现这家的餐厅好吃，就去光顾这家的餐厅。
    明天发现那家的甜品不错，就去那家吃甜品。
    而不是像现在，每天只能陪着他，困在这栋房子里。
    什锦停好车，就带着一些必备的吃食和刚买的唱片机进了屋。
    然后她就粘着桃祈教了她一下午该怎么跳舞。
    晚上的时候。
    桃祈按照她白天说的，给她准备了蛤蜊奶油汤。
    什锦开心的不得了。
    她点上蜡烛，在唱片机里放上一张黑胶唱片。
    在烛光晚餐开始前。
    很正式地邀请桃祈赏脸，陪她跳一支舞。
    桃祈用轻抚她秀发的方式，代替自己的微笑。
    然后缓缓起身。
    也很正式地回应了她的邀请。
    唱片机里放的是一首老歌。
    《yesterday once more》。
    这张唱片是什锦刻意选的。
    因为她想告诉桃祈。
    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
    他，在她心里。
    都是那个风华绝代的桃祈。
    都是那个瞧她时，满眼温柔如水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