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旎啸心中暗自思量:“难道沈飞等人并不在此列?”
正当此时,小二打断了他的思绪,询问道:“不知相公想吃些什么?”
“但凡美味,尽管呈上,难道怕我付不起银钱不成?”说罢,十两白银掷于桌面,旎啸目光炯炯,神色略带傲慢。
小二连忙赔笑:“好,好,对了,今日我家酒博士不在,您看需要什么酒?”
旎啸微微颔首,作沉吟状,旋即说道:“既在陕西地界,便来一壶地道的陕西灌酒好了。”
“好呢,相公,请稍待片刻。”
小二正欲退下,却被旎啸唤住:“且叫两清倌儿过来陪我喝酒。”
小二闻言,险些失足,呆愣半晌,目瞪口呆。
邻桌众人更是哄笑连连,投以不屑之色,心笑真是遇到一个活宝,此野外小店,岂能与城中酒楼相比,清倌儿又岂是召之即来?
此时小二苦笑回道:“相公,您看此等偏僻之地,那些清倌儿会来吗?”
旎啸故作懵懂,恍然大悟般板起面孔,故态复萌,轻轻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不耐:“罢了,罢了,你快去吧。”
“是,是,相公,您请稍等。”小二诺诺而退。
旎啸阖目端坐,耳畔细细捕捉周遭的窃窃私语,却未闻任何异样。
未几,进来几名蕃子,皆是一身披褐袍,腰佩长刀,面露凶相,宛若恶鬼降世。
瞬时间,满堂宾客哑然无声,空气凝固,仿佛针落可闻,众人面色各异,惊惧之余,不敢去看这几名蕃子。
旎啸借机侧目,察见数人身形微动,手已按于刀柄,心中明了,这些人定是鞑子了。
正当此时,店主急匆匆迎上,年逾五旬,到蕃子跟前哈腰说道:“几位官爷,请。”
不料,一蕃子推开老店主,也不说话,几蕃子穿梭桌椅间,气势汹汹。
众人恍然大悟,东厂之朝廷鹰爪,此番竟是捕人而来。客栈内人心惶惶,静寂中藏着风暴。
忽而,门外传来战马嘶鸣,伴随着沉重的铠甲碰撞声。
旎啸心中一凛,那声音昭示着一支数百人的军队正逼近。
俄顷,一记惊呼划破宁静:“不好,有人下毒!”
“啊,我中毒了!”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
紧接着,刀光剑影交织,众人纷纷抽刃互搏,惨叫声、哭泣声交织一片,混乱不堪。
旎啸骤然惊觉,打斗之人竟是那五支商队的守卫,分作两派,刀剑相向。而那几名蕃子已悄然退至门外。
少顷,门外的呼喝声起,客栈已被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外面一人喝道:“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箭矢破空之声响彻,桌椅、梁柱皆成箭靶。
无辜者纷纷中箭倒地,就连几位先前谈笑风生的公子哥儿也未能幸免。
旎啸咒骂一声,欲冲出重围,转念一想,此举怕是成了外面士兵的目标,倒不如暗中查探,寻觅沈飞三人踪迹。
他挥手震落飞箭,目光紧锁混战人群。
说来也怪,面对箭雨,众人竟不顾生死,只顾拼杀。
不过半炷香功夫,客栈便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火舌肆虐,吞噬一切。
不知何时,外面一声号角响起。
旎啸再去看打斗之人,一方渐落下风,被迫退往后院,可箭雨更加密集。
旎啸紧随其后,越过数具尸体,皆是一些无故枉死之人。及至后院,却发现那些人已踪迹全无。
这时,四周火势汹汹,浓烟蔽日。
他屏息掩鼻,寻觅避火之地,忽觉脚下似有秘径。
眼见客栈将倾,又是时机恰好,旎啸施展五行木遁术,足踏木板,身形一晃,穿脚底木板落下。
借着火光的缝隙,他窥见身处于一隐秘地窖,四壁堆满了储备的粮食与数十坛醇香老酒,显然是客栈的粮仓所在。
怒意涌上心头,他断定这场灾厄背后,必是屠公公所为。
不过他又是一想,沈飞三人秘密离卫,鞑子如何能如此迅速得知?
旎啸抬头看火光,头顶上木板正燃起,但他并未离开,而是在脑海中回忆。
不久后,他幡然醒悟,那五支商队中,竟有三队为鞑子乔装。
他又是心想,这客栈恐怕亦是东厂暗布的棋局,否则偌大之地,怎会无女人和小孩?
思绪未尽,上方传来凄厉的惨叫,伴随着轰隆巨响,梁柱崩塌,火势愈烈。
旎啸轻叹一声,心道凉州城里的那位屠公公,真是不一般的狠毒。
他趋步至木门前,欲寻出路,门外却传来细微动静。他猛地拉开门扉,只见一黑影闪过,遁入幽深秘道,仅容一人通过。
旎啸并未急于追逐,而是缓行细察,秘道显然久远,似为避世之需。
他料定此道必通向田野某隐蔽之处。追踪数里,一道铁栅横亘,铁锁封门。为不惊扰前人,他施展缩骨之术,悄然而过。
又追数里,估算已行十多里,前方便有微光透入,洞口以木板覆盖,杂草枯藤巧妙掩饰。静听无声,他欲施展遁术而出,眼角余光却瞥见左侧暗角,隐匿一扇暗门。
近前细察,旎啸不禁赞叹东厂机关之巧妙,那看似泥墙之门才是真出路。
耳贴门扉,确认无人后,他趁夜色正浓,土遁而出,又入另一秘道。
疾行不久,再遇石门阻挡,他果断土遁而出,却险些落入冷冽河水中,幸而身手敏捷,跃上枝头,眼前展现一片密林。
旎啸举目远望,前方人影绰绰,十数人正疾行。
他如燕子般轻巧,踏枝跟踪,直至数间茅屋前,未敢贸然靠近,于树巅之上默默观察。
感知屋内众人气息,他推测此地并无秘道相连。
不久,一群农夫打扮之人鱼贯而出,或扛锄,或推车,年长者亦有数位,他们四下张望后,向东行去。
一炷香时光,农人们踏上田间小径,官道已在不远的前方。
旎啸匿于林木阴影之中,暗地观察,想分辨出哪个是沈飞,可惜还是无法认出。然而他断定,那人群中定有沈飞三人。
这些人离官道数十丈时,多半人停下,唯余二人缓缓前行,一为中年大汉,手推独轮车,载着几束高粱枯枝,旁侧老者扶持,形若田间耕耘归来的父子。
少顷,其余人不走官道,反向东穿林而行,行进间,衣物飘落,换装易容。
转瞬间,人影错落,三道身影化为崆峒弟子,道袍加身,仙风道骨。
另一人则变为磨镜匠人,像是从外地去往狄道县。此人一出树林,迅速步入官道。
旎啸身形一展,跃上枝头,观磨镜人与那“父子”相隔有段距离。
而后他目光再扫林间,见其中有三人主仆装扮,另有一壮汉,豹眼环刀,相貌凶恶。更奇之处,乃剩余数人竟扮作捕快与囚徒,木枷在身,真假难辨。
刀客首出,主仆紧随,四人上了官道后,与先前之人,在官道上分四段,相距两三里。
就在官道一下坡处,两边杂草有人身之高,几名捕快押着两囚犯,忽从草丛窜出,走上官道。
数十息间,那三名道士也是闪身到了官道上。
旎啸凝目细察,官道之上,除却这群厂卫巧布之局,别无他人。
他心中暗自嗟叹,朝廷锦衣卫和东厂真是好手段,慎小谨微,又虑周藻密,就算鞑子追来,哪知这几波人马便是厂卫?
他未露行踪,而是悄然前行,于狄道县城十里外等待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