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莘莘面前伸出一只手,玄色袖封护腕,黑衫半敞,里衣同样是黑的,腰封下隐约能看到紧实的肌肉轮廓,并不像摩罗提一样显得过于壮硕,周身气质是内敛又沉闷的,五官被青铜制的獠牙鬼面遮挡。
宋莘莘毫无防备向他伸出手,任由这个人将自己抱离马背和身后摩罗提滚烫的胸膛,摩罗提拦不住,对方只一推掌就挥开了他蕴慢蛮力的手臂。
突然出现的人让摩罗提和褚京璋都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攻向这个莫名其妙看不到脸的第四人。
这个人的危险性太高了,区别在于,褚京璋在察觉到宋莘莘对他的不设防后立刻收了动作,而摩罗提攻势更猛,死死盯着那张这辈子都忘不掉的面具。
“是你!”
戴面具的人将宋莘莘护在身前单臂托抱,另一只手随意的抵挡着摩罗提随处而来的攻击,面具下唯一露出的一双眼逐渐从平静转变为不耐,懒于应对,索性握掌为拳,直捶摩罗提胯下烈马的脖颈。
马儿骤然受痛颈骨断裂,嘶鸣着挣扎,摩罗提控制不住,只好找机会跃下马躲避,然后亲眼看着自己的爱马轰然倒在满地尘土之间,马蹄还在蹬动,直到一动不动。
不理会摩罗提愤怒的视线和满嘴听不懂的话,宋莘莘从护着自己的人肩上抬起头,轻飘飘瞥了一眼地上的马和眼珠猩红的摩罗提。
“走吧,阿狰。”
明狰安静点头,好像没有情绪,也没有去看同样一直看着他的褚京璋,抱着“受惊”了的宋莘莘信步离开马场。
“父皇也来了吗?”
脱离出马场外的人群,明狰准确无误找到宋莘莘看似普通的马车,将她放在里面已经备好软垫的小榻上,狭小的空间让明狰只能弓着腰低着头,马车角落的小桌上,尚有一壶温茶,春分一向细致,担心宋莘莘玩儿累了,一直备着。
宋莘莘也不让春分上来伺候,自己倒一杯茶饮了,看着不发一言转身就要下车的明狰,突然出声问了这么一句。
能看到明狰掀帘的动作稍顿,宋莘莘状似懵懂继续问:“没有吗?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阿狰?”
宋莘莘早有感觉,从之前明狰跟着她木然却又事无巨细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好像有一种奇怪的长辈的感觉,后来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是因为自己潜意识把他当做长辈。
而是这个人,他喜欢当爹。
一身不爱说话的,呆愣的,充满担忧和责任感的,爹味儿。
明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自己不放心她出宫,怕她没人看着死在外面,所以趁难得调出来的休沐日暗中跟在不远处,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番举动有点蠢,于是他继续沉默,下了马车,重新抱着他的长刀,安安静静,一言不发守在马车外。
其他几个从宋莘莘被摩罗提挟上马背后,就一直在时刻准备出手却没来得及的暗卫们互相对视,没敢出声。
哪儿突然冒出来的首领啊,出个差还被顶头上司撞上毫无作为,以至于领导亲身顶班,真的很让暗卫慌张。
虽然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几个人等待时机的举动有什么问题,毕竟不是谁都能和首领一样,一边护着公主一边还能轻飘飘制服摩罗提那野人,他们这种普通暗卫,都是掐好时机配合行动,以护住公主安全为主的,当然不能贸然行动。
“阿狰,你是哑巴吗?”
明狰:“……”
“我要生气了。”
明狰:“不是。”
三个伪装成护卫守在马车后的暗卫:“?”
宋莘莘从始至终都是娇娇软软的语气,哪怕她说自己要生气了的时候,依旧毫无威胁性,偏偏明狰就是觉得她很认真,突如其来的回应让宋莘莘都没忍住笑了一下:“你在担心我吗?”
明狰再次沉默,他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合适的身份来担心一个公主,更是做了一些多余的事情,似乎导致了什么既定的事情发生了转折,但也不敢继续沉默太久,只好呆呆应了一声“是”。
一个暗卫,担心一国公主,怎么想怎么多余。
“谢谢。”宋莘莘只是娇,但并不是不分好坏的人,她知道明狰似乎是把自己当做什么小动物在担心,也接受他的好意。
毕竟苍生万物原本平等,无论是晚辈、或者动物、哪怕是什么物品,她也实实在在受到了明狰的照顾。
褚京璋出来的时候,明狰已经结束了他莫名其妙的尴尬,一脸自然,站在马车边,车内的春分体贴照顾宋莘莘吃吃喝喝,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马车小窗被敲响,春分执起小帘,宋莘莘看到脸色不太好的褚京璋。
“世子,方才多谢。”
“是臣应该做的。”
忙活一场,为他人做嫁衣,褚京璋脸色能好就怪了,看着明狰的时候,神色是不满又忌惮的,却因为猜到了他的身份,并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鬼面将军的大名依旧响彻在军中,哪怕他现在好像只是个侍卫。
这会儿也即将正午,日头烈了起来,宋莘莘透过小窗看褚京璋,并没有发现他的情绪一样,仍然是一贯的笑盈盈:“我有些饿了,世子。”
整个下午,宋莘莘带着春分和三个暗卫,连带着一个明狰和褚京璋,东溜西逛,吃吃喝喝,还钻了旧巷子看斗鸡斗蛐蛐,到该回宫的时辰也没玩尽兴,扁着嘴巴叫春分扶上马车,还探出头往外看呢。
回宫后最先去跟令明帝报了个信,挥退零碎的宫女太监,宋莘莘跪在下位,敛下始终挂在脸上的笑,直视令明帝:
“父皇,我不想嫁褚京璋。”
这就是直接把话挑明了,面对这个和自己很像的女儿,令明帝也不生气,手上依旧在批奏章,头都不抬,只问她:“朕是什么意思,你可明白?”
“女儿知道。”依旧跪得端正,盛夏衣料单薄,只一会儿宋莘莘就觉出膝盖骨的刺疼来,却不动声色,懒于伪装娇弱:“还不到时候,父皇。”
“何况,和亲也未尝毫无好处呢。”
她这番话落,惹得殿中除了她自己外,令明帝,明狰,和尚德礼,同时抬起头看向她。
宋莘莘却还是那副笑的眉眼弯弯没心没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