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策安其实完全可以不去沈府的,但阿棠想去,他就去。
他厌烦沈家人跟他套近乎,更厌烦旁人那双要黏在他身上的眼睛。
陈策安的脸沉了些,耐着性子等着沈青棠。
沈青棠这会并不在他的身边,她被继母叫走了。
沈父不过一个七品小官,所以这个生辰宴也没有办的太隆重,算是一个小家宴,除了陈策安和沈青棠,再无其他人来了。
“司使大人……”
这会沈父满脸堆着笑,他开始和陈策安有意无意的聊天。
他也不敢称他为贤婿,毕竟沈青棠明面上还是一个妾。
陈策安皱着眉头,他像是没听到人开口一样,沉默着。
有好几次他都后悔让阿棠回沈府了,早知道就不让她回来了。
她回来之后,他都见不到她了。
瞧瞧,从下马车到现在,他已经有半个时辰没看见阿棠了。
而那边的沈青棠此刻正被继母拉着聊天,说来也是好笑,继母竟然会关心她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继母在套她的话。
她能一直好好的活在司使府,今日陈策安还陪着她登了娘家的门,他们都好奇,好奇她和陈策安到哪一步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想要她沈青棠能为他们所用。
不过,沈父和继母的算盘怕是要崩了。
今日过后,她不会和陈策安再有半分瓜葛了。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如此想着,她突然打断了继母的话。
继母虽然生气,但到底不敢多说什么,毕竟陈策安那瘟神还在前院。
“棠姐儿累了就去休息吧。”
“也是我这当母亲的不是了,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
“是母亲的错,棠姐儿去休息吧,你的闺房,母亲每天都有让人打扫一遍。”
继母一副良母样,拉着沈青棠的手不放。
沈青棠的眉头皱的发紧,她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紫玉,你陪着小姐去。”
紫玉是继母身边的人,沈青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不再多说什么。
等到她所谓的闺房的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
眼前这座漂亮的院子根本就不是她从前的闺房。
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了,继母和沈父怕是故意做戏给陈策安看的,营造她在家很受宠的样子。
真是可笑。
沈青棠看着这院子,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这样的屋子,从前的她很想要,毕竟她从前住的那屋子,也只比柴房好些。
可现在,她不太需要这样华丽的院子了。
“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就喊奴婢。”
紫玉将人带到就退下了。
“阿娘。”
此情此景,她倒突然间想起她那可怜的生母步鸢。
沈父倒也真心爱过步鸢的,那时候步鸢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沈府最好的院子都是步鸢在住,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出生,两人郎情妾意,过的十分滋润。
后来的日子就不好了,步鸢怀了孩子,加上她只是一个青楼女子,是妾,上头还有一个主母随时可以磋磨她。
她开始变的有心无力,人也慢慢的衰老。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
沈青棠刚刚出生那两年,沈父还是很喜欢步鸢的。
她也短暂的享受过父亲的疼爱,可那又怎么样呢?
步鸢最后还是失去了父亲的疼爱,她过的生不如死。
谁能想到沈父会这么快的厌弃了她呢?这个男子,可是为了她在青楼豪掷千金。
步鸢怎么也想不通,死都没有想通。
她死的时候,沈父都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
她含恨而终。
只有沈青棠听见了她的遗言,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亲生母亲叮嘱她的那一句:“男人,万万不可信。”
不论之前他有多好,她又怎么能确定他不会变心呢?
女子一辈子都在赌,赌男人的真心。
可男人的真心最难看清,女子往往是十赌九输。
步鸢死的时候,眼睛都没有闭上。
沈青棠从过去的记忆中脱身,她的面色白了些。
她上辈子没有记住母亲的话,一颗心都放在许文川身上,这辈子,她不会再傻了。
“阿娘。”
她呢喃着,眼中闪过了坚定。
男人都不可信,亲生父亲尚且如此,旁的男子又如何可信呢?
陈策安,她可不信他爱上了她。
他们之间,肉体之间的纠缠,大部分是出于人性的欲望,仅此而已。
沈青棠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心再一次硬了许多。
“小姐,我们进去吗?”
惊雪扶着人,她不敢做决定。
“进。”
沈青棠点头,不进白不进。
主仆二人一进房间就关上了门。
“小姐,我们要怎么走?”
惊雪已经开始担忧了,要是被大人发现的话,会不会……
“放火。”
沈青棠想,她要离开汴京,总不能就这样白白的离开,她也必须让沈家出一次血才是。
“奴婢去准备东西。”
沈青棠不知道人要准备什么,但到底没有叫住她。
等惊雪悄咪咪的重新进来后,她才知道人干什么去了。
“赤雪准备了两具女尸?”
沈青棠倒是不知道赤雪办事这么的稳妥。
“小姐,尸体已经从侧门运进来了。”
“这样我们要走,也容易些。”
惊雪虽然怕,但是只要沈青棠开心,她可以多做些,只想让她走的放心。
“好。”
沈青棠点头,等她看见两具尸体的时候,才知道赤雪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两具女尸的身量像极了她和惊雪,足够以假乱真了。
“小姐不必担心,这两具女尸生前作恶多端,就算现在被人拉出来鞭尸都不会有人同情。”
惊雪怕自家小姐不忍心再害两具尸体,便将她们生前的事迹都告诉了她。
原来这两具尸体生前是人伢子,专门偷拐孩子和女子做一些下流买卖的。
沈青棠心中那一丝丝的不忍瞬间消失殆尽了。
让她们再死一千次都算是轻的了。
“晚上我们就走。”
天黑好办事。
沈青棠说完就上床睡觉了,她困了。
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她总容易犯困。
惊雪悄悄的退下去,就守在了门口。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下一刻,陈策安就来了:“大人。”
她见礼完就被桑槐带走了。
沈青棠躺在床上,她虽然很困,但是怎么也睡不着,可能是有些认床吧?
以至于陈策安刚刚进来,她就朝他看了过来。
“夫君。”
她的声音软软的,仿佛在撒娇。
不得不说,陈策安很喜欢她这样喊。
“嗯。”
他走了过去,很是自然的握住了她手。
“困了?”
青年紧皱着的眉头在见到沈青棠后就松了下来,他久久等不到阿棠,自是忍不住自己来找他了。
“嗯,夫君陪阿棠睡一会?”
她将手埋在了他的手心,轻轻的蹭了蹭他。
这些话很腻人,可谁也不知道沈青棠内心真正在想着的是什么?
她在思考着要不要给陈策安下药?
她怕晚上离开会出现意外,给他下药算是下下策。
“好。”
陈策安什么都依着她,他以为她是真心想让他陪着的。
他的眸光中肉眼可见的欢喜。
沈青棠最后还是决定不给陈策安下药,s算了,她怕弄巧成拙了。
午后,他们一起睡觉。
可能是因为在沈家的床上,所以陈策安异常的规矩,他没有对沈青棠动手动脚的。
沈青棠也乐得自在。
不过这样的自在并没有持续太久,屋外很快就传来了沈敏兰的声音。
“姐姐?”
沈青棠比沈敏兰大了一岁,可她从来不喊她姐姐的。
今天倒是转性了?
沈青棠窝在床上,嘴角嘲讽的弯了弯。
沈敏兰怕不是来找她的吧?找陈策安还差不多。
床上的男人察觉到沈青棠动了的身子,他下意识的将她禁锢着:“再躺会。”
他的声音喑哑的很,仿佛很累。
其实陈策安一点都不累,只是他不想出门面对沈家的人。
如果是从前,他根本就不会为难自己待在这,他不想待就会走。
可现在,阿棠她还不打算走,他自是也不走。
“策安哥哥,我想去见见爹爹。”
“可能是爹爹寻我了。”
沈青棠倒也没撒谎,她确实要去见沈父,不过不是为了叙旧,她是为了银子。
临走前,她怎么也要从沈父的身上拿些什么。
陈策安听她这么说,倒也没阻止:“我陪你去?”
他是真的打算陪着她的。
可沈青棠一下子就拒绝了:“策安哥哥不喜欢那,阿棠知道的。”
“策安哥哥不要勉强自己,阿棠只是和父亲说些话,很快就回来了。”
“阿棠知道策安哥哥不喜欢这,阿棠只想策安哥哥开心些。”
她不让他去,笑话,他去了她还能和人讨银子?
陈策安到底被哄住了,他的心情明显不错。
“好。”
他目送人离开。
沈青棠一出门就看见了沈敏兰,后者挑衅的看着她。
“姐姐这是要去哪?”
她拦住人,不让她走。
沈青棠没空和她说话,只越过她就走了。
沈敏兰还想拦,沈青棠搬出了陈策安:“你想让我夫君教训你吗?”
少女的眼神带着丝丝的凶狠,仿佛杀神降临,沈敏兰一下子就被唬住了,她傻傻的站着,等她反应过来,人早就走远了。
沈敏兰顿时要被气死了,沈青棠怎么敢和她这么说话的?
这个小贱人!该死!
不过是一个小妾,如何敢称呼大人为夫君?
恬不知耻的贱人。
“姐夫,敏敏有事想和姐夫说。”
沈敏兰一开口就是姐夫,她倒也不太愿意这么叫,可只有这个称呼可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而且,她也怕陈策安不见她,所以这么叫,也是有用意的。
或许听着这个称呼,他会愿意见她一面?
只要陈策安愿意见她一面,她就不信他不喜欢她?
连沈青棠那个贱人都能好好的陪在他身边几个月,她当然也可以。
那可是权倾天下的司使大人,虽然很凶,但也是很多少女的白月光。
沈敏兰从前就喜欢他,只是怕他名声在外的凶名,从不敢吐露半分。
如今见沈青棠主动做妾还活的好好的,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又开始了。
沈敏兰想,若是她,说不定现在都是司使大人唯一的妻子了。
哪像沈青棠那么失败?如今还是一个小妾?
沈敏兰对自己有信心,她今日特意穿了她最漂亮的一套裙子。
“姐……”夫。
可不等沈敏兰再喊一次姐夫,桑槐就从天而降,他将人赶走了。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拦着本小姐?”
沈敏兰都要被气死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啊?好烦。
桑槐半句话都不说,只将人赶走。
屋内的陈策安听着屋外的动静,眼睑掀都不掀开半分。
他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有些玩味的勾唇。
有意思,沈家的人都不想活了。
他的眼中,杀意尽显。
那边的沈青棠并不知道沈敏兰被赶走的事,她进了书房,她倒也不拐弯抹角。
“父亲,阿棠需要一千两银子。”
沈父:“……”。
“父亲可知道大人已经和阿棠圆房了。”
“只要阿棠再努力些怀上一儿半女,沈家的地位定会节节攀升。”
“只是阿棠最近囊中羞涩,不得已才来寻父亲。”
“父亲可会帮我?”
沈青棠给了他些许甜头,将自己已经和陈策安圆房的事情都说了。
她未来的自由,也要依靠这一千两银子了。
沈父一开始听她的话,他有一瞬间的激动。
“当真?”
“你和他,真的到了那一步了?”、
如果是真的,那陈策安也不是传闻中的不近女色。
“这是大人的东西。”
“爹爹可认得?是大人给阿棠的。”
沈青棠的手中躺着一枚玉佩,恰好是陈策安今天佩戴的。
她临出门的时候向他借的。
“好啊。”
沈父当然记得这玉佩,他已经信了七成了。
“可一千两……”
一千两不是小数目,沈父如何能拿给她呢?
沈青棠也不再言语,说多错多,就看沈父的野心有多大了。
好在,她赌对了。
当晚沈青棠在沈家留宿,陈策安自是跟着留下。
只是让陈策安没想到的是,这一晚,成了他和阿棠的永别。
他不过出去一趟再回来,阿棠的院子就起了熊熊烈火。
他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