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苏清欢从小越楼一路走回,酒早已醒了大半。
府邸内漆黑一片,估计合府上下早就进入了梦乡。
苏清欢的宅子掩映在一片民居之中,故而并未安排人守夜。
当他踏入内院时,目光却被从自己屋里门窗上透出的黄色灯光吸引。
他不禁轻笑一声,心想定是小玉特意为他留的灯,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暖流。
而一进屋,苏清欢就瞧见了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的小玉。
此刻,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丫头怎么还没去睡?
明明都告诉过她,自己今晚不回来了。
苏清欢凝视着小玉那翕动的鼻头,原本想伸手去捏一捏,但转念一想,还是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可能小玉睡着也没多久,就不捉弄她了。
苏清欢把自己的床整理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地抱起小玉。
这小丫头看着也不瘦啊,没想到抱起来竟然这么轻。
苏清欢将小玉轻轻放在床上,生怕惊醒了她。
当他正要为小玉盖上被子时,他瞥见了小玉那如晚霞般泛红的脸,还有不住抖动的睫毛。
苏清欢嘴角微微上扬,心想这小丫头怕是已经醒了,只是不好意思才继续装睡。
算了,已经这么晚了,就不去揭穿她的“小把戏”了。
苏清欢为小玉盖好被子后,走到一旁的躺椅上躺下。
然后一呼一吸间,他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
“公子,你不是说昨晚不回来了吗?”
早餐桌前,小玉为苏清欢捏着脖子。
昨晚他睡了一晚上的躺椅,脖子有点落枕。
“公子我本以为扬州的夜生活很丰富,结果除了几艘花船,什么都没有,我很失望呀。哎呦,舒服。”
小玉见捏对了地方,两只小手更加卖力地给苏清欢捏着。
“小玉,你这手法太专业了。不亏公子昨晚把床让给你。”
“是吧,也不看看我是谁。公子,你一会儿还去小越楼上课吗?”
“自然,这是工作。而且这工作朝辰晚巳的,我得珍惜。”
“朝辰晚巳是什么意思?”小玉一脸疑惑道。
“这是我发明的新词儿,意思是我每天辰时上班,巳时下班,是工作幸福的一种说法。”苏清欢向小玉解释道。
小玉“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懂了没。
“公子,待会儿我能跟你一起去小越楼吗?”小玉有些扭捏地说道。
“你去那儿干嘛?”
“我想学学作诗。”
“你确定?”苏清欢笑着问道:“学诗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些大家闺秀可都是从小就学作诗的。”
“我不管嘛,我就要学。”小玉摇晃着苏清欢的胳膊。
“好好好,那就一起去吧。”苏清欢无奈道,这小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撒娇了,“不过,先把早饭吃了。”
“我就知道这招管用!”小玉嘻嘻笑道。
等苏清欢带着小玉到了小越楼时。
一众姑娘早就在那里等候,苏清欢数了数,今天到场的有十四人,是开课以来最高的一天。
而且苏清欢看这些姑娘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跟前几日萎靡不振的样子不可同日而语。
对于小玉的到来,这些姑娘虽然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并没有选择开口询问。
小玉挑选了首排空着的一个座位,然后本本分分的跪坐好。
“苏先生,昨晚您的诗真是妙极了。夕阳返照桃花坞,柳絮飞来片片红。”开口的是一个唤做香君的姑娘。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陆家郎君吃瘪呢。”后面一个姑娘做了个鬼脸。
小玉听这些姑娘谈论着昨晚的事,似乎和苏清欢有很大关系,但她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玉向苏清欢努了努嘴,表达着自己内心小小的不满。
苏清欢恍若不见。
“陆家郎君?那位郎君是干嘛的?”苏清欢状若随意的和这些姑娘们做着课前闲聊。
“苏先生,您不知道啊!陆郎君是知州陆大人的亲侄子,大乾四子陆麟的堂弟,但似乎并不太受陆大人待见。陆郎君一直在追求柔姐姐,想抱得美人归,就和王家大少对小怜姐姐的心思一样。”香君痴痴笑道。
而对于香君的调笑,小怜却苦笑了一下,脸上露出淡淡的惆怅之色。
苏清欢暗道,怕是王凌昨晚那句“就连一个妓家都知道”挑动了小怜的心思吧。
苏清欢也不点破,中气十足地开口道:“同学们好。”
众女均端坐好,配合着齐声喊道:“先生好。”
这提神的仪式感!
“各位,今天你们谁先说一件身边发生的事。”
苏清欢还打算沿用昨天上课的模式,毕竟他也不是科班出身,一板一眼地讲作诗他也不擅长,而且姑娘们也听不大进去。
“先生,不然你和我们说说昨晚飞花令的事吧,我们好多姐妹都不在现场,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呢?”有姑娘提议道。
小玉不住地附和点头。
苏清欢语气淡淡地说了说昨晚发生的事。
虽然苏清欢的语气平淡,但对于苏清欢的临场反应众女还是颇为讶异!
而小玉则满脸骄傲,心想我家公子可是琼花榜的榜首哩!
“苏先生,你描述的太没有波澜了。这事要发生在那些个公子哥儿身上,他们恨不得用纸写下来,贴在我的眼睛上,让我无时无刻都能看到。”香君都恨不得自己给在场的姐妹重新讲一遍。
“公子最后的诗真是巧妙,我也想学这样的诗。”小玉亮晶晶的双眼看着苏清欢。
“小玉,巧语虽然是诗,拙语更是诗。写的很好的诗一般都很质朴,浑然天成,让人感觉不到刻意的痕迹。就比如写思乡,很多人都写,但写来写去,总不如最简单的几句话。”
“敢问先生是哪几句?”香君问道。
苏清欢随即念道: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听苏清欢吟罢,一众姑娘都陷入了沉思。
总觉得这诗太过浅显,似乎并无太多技巧,但又觉得单是这几句简单的话,就勾起了她们心中的思乡之情。
尤其对于这些在青楼讨生活的女子们来说,这种情感来得就更是强烈。
“先生,这首诗的名字是什么?”一个女子眼中隐有泪光。
“名叫《静夜思》。”
而在上课结束后,一名女子急匆匆的跑到了柔奴的房间,将今天课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柔奴将那《静夜思》念了好几遍,然后轻叹了一声。
“这位苏先生应是如今的琼花榜榜首苏清欢无误了。而且这《静夜思》一出,五月的琼花榜榜首只怕也不作第二人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