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督院街,沈府正堂。
卫一和卫二刚将人送了过来,按照范管家吩咐的,向沈夫人说明了缘由,将高嬷嬷放下之后,就离开了沈府。
端坐在“明德惟馨”牌匾下的中年妇人,一副端庄明艳的长相,浑身上下无不是华贵典雅的衣着首饰。
她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显得有些冷漠,此刻这双冷漠的眼睛里却迸发出点点怒火,冲着下方被绑住了手腕,形容狼狈的高嬷嬷怒斥道:
“你怎得这般无用?还让人赶回来!”
高嬷嬷蠕动着肥胖的身子向沈夫人挪动了两步,凄惨的喊着:
“夫人呀!云简那个小蹄子,她陷害老奴!她仗着得了将军的宠爱,陷害老奴贪污,要将老奴赶出侯府,自己当家做主呀!”
她上前抓住沈夫人干净的绣鞋,眼眶带泪,声音愤恨。
“夫人,我们是养虎为患了!那小蹄子拿捏着我们不敢声张小姐逃婚的事儿,现在想彻底替了小姐,做那侯府的贵妇人呢!”
沈夫人眉头微蹙,严肃道:“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啊夫人!!我用她养母的性命威胁她都不管用了,可见,这小蹄子是知道了她母亲去世的消息,拿捏不住她了呀!
夫人!现在她还羽翼未丰,若等她日后给将军诞下孩子,就算小姐回来又如何?将军难保不念在孩子的份儿上原谅她!到那时候,小姐都要没有立足之地了呀!”
高嬷嬷这番话是在路上琢磨了好几日的,她在沈夫人身边跟的时间长,知道只有沈夫人的心尖宝贝沈从桢才能触动沈夫人。
果然,沈夫人听完这番话,心头怒火瞬间冒起,她腾地一下子从檀木椅上站起,
“岂有此理!她哪儿比得上桢儿一根汗毛!”
高嬷嬷在下人的伺候下松开了绑带,站起身来,靠近沈夫人趁热打铁道:
“是啊夫人,她日日缠着将军和将军一起,半点儿不听老奴的话和将军保持距离。日后小姐回来了,真的能顺利的取代她吗?
将军肯定是能认得出来的!到时候,事情还是要败露。
老奴斗胆给夫人出个计策,不如趁着现在,做了她!伪造成意外,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曾经 有过替嫁这回事...”
沈夫人眉头又紧了紧,确实觉得这个云简现在已经脱离他们的掌控,未来随时都有暴露的风险。
况且沈从桢就算现在回来,就像高嬷嬷说的那样,如何才能取代云简呢?将军一定会发觉...
那么......
她正准备做决策,身旁的王妈妈拦住了她。
王妈妈是沈夫人另一个心腹,比高嬷嬷年龄更长,也更沉稳。
她伸出枯瘦的手按住了沈夫人的手腕,缓缓道:
“夫人,别在冲动下做决定。想想小姐以后的前程,还是等老爷回来,商量了再说吧。”
沈夫人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刺杀替嫁的丫鬟,这是大事,的确要和老爷商量一下。
然而,计谋没有马上得逞的高嬷嬷,却在暗中狠狠的看了王妈妈一眼,这一眼像是淬了毒,深深将人淹没进去。
堂前香炉里檀香袅袅,不一会儿便将堂内剑拔弩张的氛围掩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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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时分,沈青松沈大人刚下衙,便被候在门口的沈府小厮迎了上去。
“老爷,今日京城定安侯府来人了,押送了高婆子回来,夫人正等着您回府商量呢。”
沈青松一听,脸色立马严肃起来,他加快两步迈上等候在一旁的沈府马车,车帘刚一放下,马车便滚滚朝沈府而去了。
此刻沈府已经掌灯,沈夫人在正堂檐下来回踱步,眼神焦急的看向门口的方向。
沈大人的身影刚在月亮门出现,她便迎了上去,将今日的事情和高嬷嬷带回来的消息和沈大人快速的说了一遍。
沈大人来到堂前坐定,蹙眉瞅打量了一眼立在旁边一脸急切的高嬷嬷,缓缓道,
“万不得已不可直接去杀人,这个云简现在已经得了游将军的青眼,轻易对她动手,游将军一定会彻查。
但高婆子被送了回来,我们现在在侯府没有可靠的眼线,耳聋眼盲肯定是不行的。
挑拣挑拣之前陪嫁过去的人,看哪个能来往送信,另外,还需要安排人在京城,随时观察她的动态。
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他眼神瞬间变得狠厉,沈夫人看到马上会意,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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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简正将手中的绣着的香囊做最后的收尾,墨黑色的织云锦上,两只仙鹤栩栩如生,是她准备给游承安的第一份礼物。
将军事事为她着想,但是她却有诸多秘密不能告诉他。
这几日游承安都宿在书房,云简心中不安。
她像是被那庭前的香炉呛到了一样,“阿嚏”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一不小心,手指便被扎破了。
血珠顺着莹白的手指尖迅速渗出,汇聚成一颗大血滴,瞬间便滴入香囊上绣着的雪白仙鹤身上...
“哎呀!”
“怎么了怎么了?”绿竹迅速跑了过来,“哎呀,姑娘扎伤手指啦?”
然而云简根本不关心手指,她赶快用手掌抚着那块血渍,却越抚血渍越大,眼看是弄不干净了。
“唉...好不容易绣出一幅满意的,却被这血给毁了!”
云简气得将手中的绣绷扔回了竹篮里,抱臂生气。
绿竹却笑她,顺手从竹篮里拿起绣绷,“这香囊是黑色的,即使染了血迹也看不清,姑娘你像个小孩似的,还要生气。”
云简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说着从绿竹的手里将那绣绷又抢了回来。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绿竹转了转眼珠。
“我是不懂给情郎绣香囊是什么心情。”说罢哈哈大笑。
直气得云简拿起竹篮里的丝线扔向她,“去你的!什么情郎,让你瞎说!”
二人打打闹闹,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云简重新坐在了几案前,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她有些莫名的窃喜,嘴角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情郎...
这个词真妙。
有情之人,翩翩郎君。
可不指的是将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