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主屋的小竹床上,云简正在给游承安上药。
烛火摇曳下,她噙着一汪眼泪要落不落,鼻尖通红。
“祖父怎么舍得下这样重的手...你不是他最疼爱的孙子吗?”
她甚少这样喜怒形于色,此刻言语里全是不满和抱怨,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游承安。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人倏地扬起唇角,笑容满意,解释道:
“祖父是气沈青松如此欺辱侯府,气得狠了。”
然而云简却不相信,“你少唬我,气沈青松去打沈青松,打你干什么?”
这女人还怪聪明,骗不了...
“你这是心疼我了?”游承安略带得意的嗓音悠悠响起。
云简马上收了收话音里的哭腔,佯装若无其事,“少得意了,谁心疼你。”
“只不过,我想,如果祖父祖母不同意我进府就罢了,我在这里住的也挺好的,方便去谢老那里学医。”
听了这话,游承安却不乐意了。
“什么叫不回府就罢了?必须回去!”
她是自己的女人,常年住在外面像什么话?定会有人嚼舌根的。
他可不想云简承受风言风语,也不想念安在外室子的污名中长大。
若不是云简身份太低不允许,他还想......
但现在想不了那么远,还是尽快为云简寻回亲生父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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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和绿意两个在今日游承安上门求李氏帮忙的时候,就被李氏送回给了游承安。
李氏心里也存了旁的心思。
她当年和云简要好,帮云简这个忙,是因为有对方是沈府嫡女、侯府二少夫人这个前提的存在。
而现在一夜之间,沈府从侯府亲家,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仇家。
她就算再和那个认识不过三个月的妯娌要好,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自家夫君和祖父的忌讳。
让游承安将这两个丫鬟带回给她,两相便宜。
在绿竹和绿意在老窦的安排下,今夜早早安置了下来。
但第二天一早,事态就有些尴尬。
此刻,小檀端了个铜盆立在主屋门外,却被绿意拦住了去路。
“这位姑娘,洗脸水要五分烫,现在可是冬日,你怎能端一盆子凉水糊弄姑娘呢?而且,姑娘的洗脸水都要放鲜花汁子的,你这样怎么能行?”
小檀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上却被别人挑了刺,当即有些不高兴。
“绿意姐姐,这水是温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是凉水啦?况且天寒地冻的,去哪里找鲜花汁子?我一向是这么伺候夫人的,夫人从没说过什么。”
绿意将腰一插,看着这个穿着朴素一看就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丫头,大丫鬟模式马上开启:
“我教导你伶俐,你就要听,怎么还顶嘴呢?哪儿学来的规矩?之前是几等丫鬟啊?”
小檀之前只是在永昌镇梁镇将府上洒扫庭院的三等丫鬟。
但别说三等,就算是一等,和京城侯府的大丫鬟比,那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她伺候云简这么长时间,云简没说过她一句不是,突然来了两个姐姐,劈头盖脸的挑刺,她心里不服极了。
“我,我...你管我是几等丫鬟,反正我这段时间都是夫人身边唯一的丫鬟。”
“唯一的丫鬟?那是姑娘之前没回到京城,现在我们既来了,自然是要将规矩正一正的,免得你将姑娘伺候的不舒服了。”
她一番说辞终于叫小檀抓住了把柄,当即反驳:
“什么姑娘姑娘的,之前万统领说了,所有人都要尊称夫人,姐姐你连这点儿都不知道,还当什么大丫鬟呢?”
“你!...”
“都闭嘴吧~”
眼看着两个人声音越来越高,愈吵愈烈,刚从小厨房出来的绿竹赶紧过来劝阻。
“姑娘还没醒,你们两个就吵成这样,像什么样?”
绿意‘切~’了一声,“我可没和她吵,想着教导教导她,没想到她竟是个不听劝的。”
小檀不服气了,“哎~绿意姐姐,你那是教导吗?你那叫挑刺!”
劝阻无效。
两人眼看着又要呛起来,主屋的门吱呀一声响,云简推门走了出来。
她刚才就被门口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此刻眯了眯眼睛,抵挡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了缓问道:
“怎么了?吵成这样?”
主子一出现,三个丫鬟瞬间噤了声,垂首恭敬立在廊下。
主屋里,婆子们进进出出将屋子洒扫干净,点了熏香,又齐齐带了门退了出去。
绿意和小檀齐齐跪在地上,垂着头不吱声。
云简则坐在上首那把檀香木交椅上,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按着额角。
大清早的,不让人省心。
“绿意,你也是老人了,怎么还和小姑娘计较?”
绿意垂着头,嗫嚅道:“我错了,姑娘。”
“小檀,绿意和绿竹比你大一些,经验比你丰富,如今回了京城,你是要和她们多学学规矩。”
小檀应了声,也不敢再做争辩。
“从今以后,绿竹就是听雪轩的掌事丫鬟,你们两个以后都归绿竹管辖。今日的事,各打十个手板,绿竹,你来掌刑。”
“是,夫人。”
绿竹带头,恭敬福身道。
一番洗漱收拾,云简去找谢老拜师的行程终于成行。
云简今日挽了随云髻,耳上坠了明月珰,与耳珰同色系的月白襦裙与斗篷,便出了门。
这身装扮不过分招摇也不显得寒酸,隐了身份扮做游大将军的远房亲眷,来到松鹤堂行拜师礼。
奉上了拜师礼,递了拜帖,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谢老高兴的抚了抚胡子,将自己另外两个关门弟子叫了出来,引荐给云简。
先进来的一位是个约莫二十左右的青年,白面无须,圆圆脸一副好说话的笑模样。
他冲着云简拱了拱手,乐呵呵的道:
“见过师妹,我是你的二师兄乐道。”
云简赶紧回礼,也同样扬起笑脸回他:“见过二师兄,我叫云简。”
谢老点点头,介绍道:“别看你乐道师兄年纪轻,已经是太医院的太医丞了,医术高明,前途无量啊!”
乐道谦逊的摆摆手,“没有没有,我还比不过师父和大师兄。”
这话刚落,门外一个身高颀长,气质高雅的男子,身着一身飘逸的宽袖白袍,衣袂翩翩大步走了进来。
但他的脚下,却穿着一双木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