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凛看着面前低眉垂目的女孩，阿嘉的话言犹在耳，青羽此前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乖巧听话，因为和瑶儿待久了，言行举止有些像，所以平时对她难免多几分宽容。
    他是不相信云青羽会做什么恶事的，可如今细想，许多事情的确很蹊跷。
    他盯着云青羽，他曾经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殿前司，也就是人们口中的酷吏，换上一身官服，冷冷盯着人时，曾经吓得一个八尺大汉当场腿软跪倒。
    他就这么一直盯着，等对面女孩紧张的额头冒汗时，冷不防开口道：
    “云青羽，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瑶儿将你带出鬼哭岭，对你这般好，没成想却养出了只白眼狼！”
    说到最后，他愈发疾言厉色，眼神死死瞪着云青羽，恨不得将其生生凌迟。
    燕凛曾经用这招顺利审讯了好几个高智商罪犯，他觉得云青羽一个小姑娘随便炸一炸就全招了。
    可面前的不是什么普通十二岁小女孩，而是个出生时生生撕裂母亲肚皮，不足一岁便活活吃了自己亲生父母的半鬼之体，
    一个小小年纪就能养小鬼操控鬼婴肆意收割人性命的恶魔，又怎么会怕燕凛身上的气势！
    云青羽有些慌乱的垂下眼，眼神不停闪烁，明显是心虚的模样。
    燕凛眼神一冷，看她这样子，莫非阿嘉说的都是真的？
    他又加了一把火，冲着屋外扬声喊了句：“来人，把她带下去，剥皮拆骨。”
    “燕叔叔饶命……”
    云青羽扑通一声跪下，伸手扯住燕凛的衣摆，痛哭流涕的认错：
    “燕叔叔我错了，我罪该万死，我不该那样对小思嘉……求您，求您饶过我这一回吧……”
    燕凛挑了下眉，一把将人甩出去，重新坐回椅子上，冷冷的说：
    “小思嘉好歹是我的女儿，你怎么敢的，还用绿僵杀了她！”这句话，他虽有套话的用意，可一想到他的女儿真的死了，心头还是闪过一阵抽疼。
    云青羽却是惊讶的抬头，脱口而出道：“什么绿僵，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只是……”
    燕凛重重拍了下扶手，冷呵了声：
    “只是什么……”
    云青羽艰难的爬起来，噙着眼泪，“自打干娘怀孕，所有人都期待着孩子的降生……我还听府里下人偷偷说，说等妹妹生下来，干娘就不要我了……我嫉妒，我那么辛苦的才活在阳光下，卑微讨好几个哥哥这么些年才换来的一切，我不想被赶走……
    所以…所以我就买通府里的人欺负小思嘉，不给她饭吃，冬天给她穿漏风的衣服…还…还挑拨几个哥哥和小思嘉的关系，在京城里散播小思嘉是灾星的谣言……”
    说完她重重磕头，“燕叔叔我知道错了，您怎么罚我都行，求您不要把我赶出燕家……这里到处都有干娘的气息，我舍不得走。”
    撒谎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是十分真里掺了两分假。况且燕凛既然起了疑，这些明面上的事，他迟早能查清楚。
    与其到时候难堪，不如她直接说出来，还能为她博取同情。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什么是燕凛的逆鳞，那就是涉及云若瑶，这一点，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认。
    燕凛带着压迫性的目光一瞬不瞬打量着她，确定她没有说谎，他松了口气，好在青羽还不算太坏。
    不过对于云青羽，他还是失望的，正准备开口把人赶出燕府，云青羽却抢先道：
    “好在小思嘉没事，如今还成了公主……”
    提到这茬，燕凛的神色更难看，“没事！她怎么可能没事，她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
    云青羽松了口气，看来燕凛还不知道慧根的事，其实知道了也没事，左不过解释起来麻烦点。
    她诧异的说：“没有啊，上次在宁国公府山庄，我也以为小思嘉被夺舍了，特意问过玄机天师，他说小思嘉没有被夺舍，魂魄好好的，且还涅盘重生了。”
    燕凛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云青羽被他的样子吓到，缩了缩肩膀，老实的解释：“这些都是玄机天师说的，他说生有慧根之人天生有两条命，会在遇到危险时激发潜力，让人的心智能力瞬间成长，相当于传说中的涅盘重生。”
    她很坦然的说：“燕叔叔您若是不信的话，可以亲口去问玄机天师。”
    这些话当然是她瞎编的了，因为云若瑶，燕凛和玄机天师有过节，不可能真的开口去问的，但同时燕凛又很信任玄机天师的能力。
    燕凛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云青羽的话。
    震惊过后，是满心被愚弄的愤怒，他觉得之前为那个孽女满心愧疚的行为实在太傻！
    一直留意着他表情的云青羽乘胜追击，赶忙开口劝道：
    “叔叔你别怪妹妹，妹妹她心里有怨也正常，成为公主，她或许只是想报复羞辱一下……”
    似反应过来什么，她慌忙捂住嘴，继续为阿嘉求情。
    燕凛的情绪却已被她牵着鼻子走，顺着她的话意，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她的未尽之言。
    那个孽女是在记恨自己当初差点掐死她的事，所以用尽手段成了公主，为的就是报复羞辱他，甚至整个燕家！
    燕凛气的攥紧了拳，没曾想他和瑶儿的女儿不但是克父克母的孤缺命格，品行还这般卑劣！
    云青羽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见已达到她想要的结果，她不再多说，而是向燕凛郑重的磕了个头，
    “青羽虽然舍不得离开干娘的家。可干娘说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我会离开燕府。”
    她脊背挺直，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搭着他一身衣裙和刻意的装束，让燕凛一阵恍惚，脑中回忆起了初见瑶儿的场景。
    这招以退为进很有效，燕凛一开口，原本打算把人逐出燕家如今直接改成了禁足三个月。
    他其实知道云青羽说这番话有挑拨的意味，可那又如何？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
    知道阿嘉如此心术不正后，燕凛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任她，于是在第二天便递牌子请求面圣。
    念在燕凛曾为大梁打退外敌的份上，皇帝很爽快的同意见他。
    未等对方行礼，皇帝便摆手让他起来，“坐下吧！不知燕爱卿进宫所为何事？”
    抛开阿嘉的事不谈，他对燕凛这个人还是挺欣赏的，燕家和楚家一样也是百年望族，只不过燕家的势力多在军中，且已经到了盘根错节的地步。
    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希望这样的家族势力越来越强，皇帝也不例外。
    燕凛看出了他的心思，在对草原的一战胜利后，果断上交了兵权。只领虚职。
    只要燕家不生反心，皇帝也不是那喜欢鸟尽弓藏的君主，给燕家三兄弟都分了虚衔，只要他们不作死再出色些，未来前途可谓十分顺畅。
    可惜，燕家那三个孩子，表面看起来都是青年才俊，实则老大急功近利，还自大愚蠢。老二是个武学天才，但心性偏激冷漠，这样的人他不会重用。至于老三，就更不必提了。
    燕凛再次跪下，盯着皇帝的龙纹皂靴，沉声道：“微臣有罪，教女无方，燕思嘉心术不正，为安全起见，还请陛下将人逐出宫。”
    皇帝握着朱笔的手一顿，站起身，走下御案，垂眸打量着燕凛，稀奇的问：“看你们俩这几乎有八分像的脸，应该是亲父女没错啊！你这是对阿嘉有多大仇，才能跑到朕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可知道，但凡朕有那么一点相信了你的话，等待阿嘉的将会是万劫不复，甚至你们燕家都会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