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班子.点子
作者:腐败小鱼干   滹沱冰融又一春最新章节     
    乡间笑话:山里人没见过世面,山里的村干部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权威,发号施令惯了,常常闹笑话。县里召开三干会,走出山区就能坐上火车,好容易快到火车站了,火车却鸣叫着启动了,一着急便追赶着火车大喊:“火车!你给俺站住!俺是去县开会的干部!”火车岂能由他指挥?他看着远去的火车,摇头叹息:“娘的,不尊重领导,不听从命令,自由散漫,有你受节制的时候!”
    人们用“点罢烟火唱罢戏,死了老婆卖了地,丢了乌沙下了狱”来形容热闹过后的萧条、扫兴、失落、难受、甚至伤感。元宵节那种人山人海、灯火如织、烟花纷飞、锣鼓喧天、忘乎所以的狂欢场面,一下子消失,显得格外冷清。尤其是那些兴奋过度的年轻人,连做梦都在手舞足蹈,追逐嬉戏。让他们忘却那段美好的时光,谈何容易!
    安静下来的昂首村渐渐步入平常的生活轨迹,村民们在节庆文化活动中,舒缓了筋骨,陶冶了情操,到了养精蓄锐、安排春播生产,迎接更大挑战的时候了。
    村委会年前暂停的清账工作又开始了,镇党委书记刘祥对清账组人员下达命令:“清查到底,解决到底,绝不半途而废”,李煌等只好认真查兑起来。苟成艮、吕耕田在职期间,十个生产队都存在往来出入问题,尤其是大队副业厂,账实不符,亏损严重。苟成艮说自己不识字,不懂账,全是吕耕田他们一手操办的,把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而吕耕田跟着杨九如去了大同包工,柳棉花说“俺那口子说了,浑身无病症,不怕冷风吹,你们就命长一点等着他回来质对吧!”当事人不在,无法当面核对,清账工作只好再次阁下。
    原大队会计久病不愈,甄惠早就盘谋着取而代之,可高广对他一直不够信任,他就把主要精力用在溜舔卜元上,整天围着卜元转,看着卜元的眼色行事,卜元觉得甄惠又听话又有眼力劲儿,又是党员,虽然在副业厂期间搞得一塌糊涂,但那是因为受吕耕田辖制,有才难发挥,有力使不上,让他当个村委会会计,应该没问题。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举荐甄惠,苟成艮在刘祥书记跟前敲边鼓:“领导班子应该健全,老会计不能干了,也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啊,换一个能干的不就得了!俺不知道领导们有啥想法,就这么拖着,是啥意思?”刘祥问:“你觉得谁合适?”苟成艮说:“俺这人没文化,眼又拙,最好是让卜元他们挑选一个能干的吧。”
    于是,选择谁当村委会会计,摆在了桌面上讨论起来。高广说:“说真心话,俺真不放心甄惠哩!看看副业厂那本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账,就知道靠住靠不住了!”卜元坚持自己的观点:“那不能尽算在甄惠头上。这么大一个村子,每天都有经济往来,没个会计怎办?”苟成艮说:“俺看先试用一段时间吧,行了继续,不行另换!谁又不是固定不变的。”刘祥点头同意“试试看”,高广说:“为了避免从前那种混乱局面,那就另找一个出纳吧。”卜元说:“田迎春就合适。就怕他娘不愿意哩!”刘祥说:“不愿意就做做工作嘛,要你们这些人做啥哩?”
    对于甄惠来说,这真叫瞌睡了给了个枕头——想啥来啥,再好不过。接到卜元的通知后,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他庆幸自己有眼光,有主见,总算没白溜舔追捧卜元这么长时间,他也当然感激苟成艮老书记的真心提携。今天他打扮的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上任了,真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之感觉。
    田迎春愿意为大伙办点实事,可肖香妹却不愿意让女儿出头露面。一来她讨厌如今那些当官的,觉得好好的一个人,一旦当了什么官,或与当官的勾扯上了,就变得不真实了,变得不近人情了。二来他怕影响了自家的生意,没有女儿支撑着,她家这门脸儿就冷清了。他知道闺女喜欢高广,她不想让人们误会自己爬高枝儿。偏偏高广来做她的工作,这让她很难驳高广的面子:“孩子,你叫俺怎说哩?让迎春去帮帮忙可以,可咱把丑话说在前头,帮忙就是帮忙,咱不图村里一个半个,不吃村里一顿饭,不挣村里一分钱,不算村里的干部,到那会儿咱也问心无愧不是?”高广笑着说:“婶子,咱一个农村小干部,只不过是为大家跑跑腿儿,办点力所能及的事儿,哪个脱产了?”肖香妹点头同意了,老无能说:“怕啥哩?瞎操心啥哩?孩子们比咱可有出息哩!窝在家里,有啥好哩?”肖香妹嗔怪老无能:“你这多嘴的老东西!懂得什么?闺女光顾忙村里的,咱这买卖做不做了?”高广说:“俺保证绝不耽误您的生意!”
    加上任菁菁、刘和、曹小海,村委会领导班子总算定下来了。新班子要有新气象,这头三把火怎么烧,能不能赢得村民们的拥护,早就成了村民们议论的话题。
    高广是昂首村历届村干部中最年轻的党支部书记,他是个待人宽厚、平易近人、才思敏捷、柔中带刚的青年人。高挑的个子,红润的脸庞,浓眉大眼,说话自带三分笑,办事稳重不急躁,他与苟成艮相比,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儿,缺几分历练磨砺的圆滑。他与卜元相比,倒显得刻板执拗,不会随机应变。高中毕业后,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立志改变家乡面貌,积极上进,吃苦耐劳,公私分明,办事公道,很受群众欢迎。他第一次带领本村基干民兵去县里比武,就荣获第一,他的总结报告实事求是,条理分明,语言精练,言简意赅,被评为全县标兵连队,赢得领导青睐。当他把鲜艳的大红旗扛回大队部时,苟成艮心里有一股酸酸的味道,他感觉到自己的座位有点摇晃。表面上嘻嘻哈哈,背地里使开了绊子。借全县重点审计农村经济工作之机,推荐他到其他乡镇搞清理账务工作。美其名曰“出去历练历练”,其实是让他滚的越远越好。连高广自己也没想到,镇里突然把他从外乡镇抽回来,命令他披挂上阵,接替苟成艮的大位。
    为了摆脱昂首村贫困落后的面貌,促进昂首村经济繁荣发展,高广征求了大家的意见,召开了一次村两委扩大会议,请来一部分关心集体、热心办事、有一技之长的的能人、能手参加。
    自从土地承包后,再没有大集体那阵子经常开会的习惯了,今天第一次召集这么多人在一块儿议事,大家都有点既怀旧又生疏的感慨。
    卜元主持会议,清了清嗓子:“安静!安静!很长时间没开这样的大会了,新班子成立以来,赶上了过大年,过元宵节,今天把大家请来,给俺们出出点子,想想办法,为改变村里的面貌献计献策。现在,请高广同志讲话!”他带头拍起巴掌来。
    高广在掌声中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在座的人们鞠了一躬说:“各位前辈,各位大哥大嫂,各位兄弟姐妹,人常说‘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今天请来的都是咱村有威望的人,关心集体的人,发家致富的带头人,各行各业的能手。这么多有本事、有才能的人聚到一块儿,为咱村的繁荣发展,出谋划策,俺相信依靠大家的智慧,一定能想出好办法,谋出好点子,为昂首村改变面貌献计献策,添砖加瓦。俺相信咱昂首村人才济济,大有希望。俺们这一届村干部年龄小,经验少,能力差,全靠在座各位大力支持哩!俗话说得好,‘三人并一心,黄土变成金’,希望大家为了昂首村的明天,为了父老乡亲过上好光景,多出点子,出好点子。俺不想把会开成一言堂,想先听听大家的主意,众人是圣人,谁有好点子,请奉献出来吧!”
    卜元问:“谁先打头炮?”
    一阵交头接耳过后,种粮大户曹拴牛首先发言了:“俺去年种了二百亩地,除了完成全村粮油征购任务外,纯收入确实超过了万元。俺今年准备扩大种植面积,多种经济作物,俺算计着把一万变成两万。有愿意多种地的,不怕吃苦受累的,俺愿意帮助解决肥料籽种,俺是说话算话的。因为俺明白一个道理,一人富不算富,大家富才是真正的富。”他的话赢得一阵热烈的掌声。
    江梅梅低声对曹小海说:“看不出你爹的境界挺高哩!”
    曹小海洋洋得意地说:“那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嘛,要不,你怎能看上俺哩!”
    “去你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聋子刘恕很少人前显摆,今天有点反常,他看见曹拴牛说话,但听不见说的什么,他跟着人们拍手,知道那一定是说的人们心里高兴。他站起来说:“俺知道拴牛种地发了财了,可谁有他那么大辛苦哩?起五更睡半夜的,那都是血汗钱呐!俺也是个闹养种的,俺知道小河没水大河干的道理,俺也想多种点地,多打点粮,过的富裕点。咱们手里干了多少年,集体闹下的那些家产,真可怜呐!最近俺发现有些人竟然把中干渠闸门的石头拉回自家去了。希望村干部们多到田间地头转转看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苟成艮说:“有些人不自觉啊!大渠口的石头被他们拉去盖了房子,一些机井里的管子也不知啥时候被人偷走了,说轻点这叫损公肥私,说重点这叫破坏水利设施,应该引起重视了。”
    刀子嘴李煌接过话题说:“这种事谁做谁知道,可瞒不过群众的眼睛。好人不办好事,光耍嘴皮子,谁信呢?
    苟成艮满脸不自在,尴尬地坐在角落里,用手绢儿擦拭脑门上沁出的汗珠子。
    卜元问:“苟书记,村西那百亩果园到底是承包给谁了?您给大伙儿说说吧,因为至今没有承包合同,有人问,俺心里没底哩!”
    苟成艮说:“说起来话长,早些年,光顾着‘抓革命促生产’了,好好的一园子果树,缺乏管理,发育不良,变成了‘老头树’,不开花不结果,摆在那儿装门面,真是糟蹋了那百亩好地了!后来俺让左晔去果园管理一段时间,因为左晔人又细心,又学过果树管理,俺们有言在先,左晔如果能够把果树摆弄的开了花结了果,他可以白收获二年,补偿他投进去的人力物力。去年才有点收成,今年就签订合同,有点说不过去,显得俺当年说的话不算话了!”
    左晔说:“这有啥算话不算话的?时代变人也得跟着变。去年俺已经收获了一年了,俺不想占村里的便宜,从今年开始,俺和村里签订承包合同!有愿意承包的,俺们可以公平竞争嘛!”
    高广说:“左晔付出了辛苦,谁都知道,当然有优先权。为了公平起见,咱也文明一回,来个‘公开招标’‘择优录取’如何?”大家拍手同意。
    有几位经商的议论的话题引起高广的注意,“自古咱这里就是靠买卖字号发展起来的,俺们做了点小买卖,手头就活泛多了!只可惜能做买卖的门脸儿太少了,硬生生把人们憋穷了!要是村里把那些临街的闲散地利用起来,盖成门面,包给想做买卖的人们,对个人对集体都有好处,也省得被供销社一家把市场垄断了,这不是一件该做的好事吗?”
    “对呀!”高广一拍脑门子说:“这个主意好,咱把村中间那个荒废的旧舞台大院利用起来,临街盖成转角门面,那可是个黄金地段,不愁租不出去,那样就变废为宝了!每年村里有这一笔收入,起码能解决村里的办公开支及五保户、困难户的照顾问题,有了储备,咱还能干更大更多的事哩!”
    参会者纷纷表示赞同,只有残废军人何水清站起来表示遗憾:“唉,园子里的烈士塔被县里迁走了,再把塔根基也除了,俺连个祭奠他们的地方都没了!”
    高广十分同情何水清对战友的那份牵挂,就安慰他:“何大爷,烈士塔被迁走,俺心里也不是滋味,俺老想着啥时候能把烈士塔再搬回来呢!所以,俺保证在俺手里,那个烈士塔的基座儿是不会挪动的。”
    说到这里简单介绍一下有关烈士塔的故事:昂首村有两条直通滹沱河岸的南北大街,一条横贯村中的东西大街,南北东西交会出两个十字街心,前文里提到的关帝庙,正好坐落在西街心中轴线上,烈士塔大院地处东西街心东南角。解放初,多山县政府为了纪念抗日战争中英勇牺牲的民族英雄,选择在抗战时期战争最激烈、牺牲人数最多的三区所在地昂首村,建造了一座二层砖木结构六角形纪念塔。塔顶六角挑檐斗拱,正中安装光闪闪风磨铜宝塔顶儿,六角悬挂着响铜铃儿,上下两层都是雕花门窗,廊柱环绕,上有镂雕牙板,下有雕花栏杆,廊柱里是六角形磨砖塔身,下层正门是石刻花边拱顶构造,一幅砖雕对联,“英名常伴台风秀,热血永随沱水香”,道出了人们对烈士们的怀念。塔内,耸立着一尊六角形直通上下两层的纪念碑,正面雕刻着“多山县抗日英雄纪念塔”,背面是序文,沿楼梯而上,石碑上雕刻着337名烈士的芳名。烈士塔落成后,县区领导亲临,唱大戏,扭秧歌,耍玩意儿,点烟火,着实热闹了一番。烈士塔成了老百姓缅怀先烈、参观游览的圣地景观。
    十年动乱,苟成艮、吕耕田光顾着争权夺利,谁也没有把烈士塔这块圣洁的地方当回事儿。烈士塔那么好看的门窗不知啥时候被谁砸坏了,有些不道德的人甚至进去拉屎撒尿,金不换把自家的猪圈进去喂养,何水清请求村干部派人修理门窗,可谁也不愿意得罪造反派司令金大浪的老子,何水清要求村里派人看管烈士塔,苟成艮说:“俺跟前没有闲人,要不,你去试试?”何水清说:“试试就试试。”
    金不换不愿意给腾地方,还谩骂何水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娘的,是俺的猪值钱?还是死人值钱?”
    何水清一气之下,把这事儿告到了县民政局,引起了县政府的重视,责成民政局派人到昂首镇调查落实。苟成艮说:“革命小将们光顾着搞大串联哩!俺们如今嘴里没有风,说出话来没人听,心里干着急,没办法呀!这事都成了俺的一块心病了,俺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来调查的县领导们,亲眼看到烈士塔残破的门窗、满地的粪尿,捂着鼻子走了。
    不久,县里最终决定把这里的烈士塔迁往县烈士陵园,既体现了对烈士的敬仰,又有专人照看管理。便委派县工程队,依样整体搬迁。空地上只留下烈士塔的地基座儿,还有三间破败不堪的戏台子,还有一圈儿七高八低、摇摇欲坠的残垣断壁。好大的一个庙场院,一直闲置在那里。杂草丛生,人迹罕至。
    谈到用工用料问题,高广说:“由于咱们家底薄,没力量盖现代化的房子,只能就地取材,省工省钱办大事。原来那些快要倒塌的旧库房旧材料都可以利用上。”
    卜元说:“那三间旧戏台又低又小,演个现代戏都不够剧场,演古装戏连背虎旗的都不方便出进,干脆拆了算了。”
    谈到用钱问题,高广说:“前一阵子县林业局专家考察过咱村东公路边那片树林子,建议咱村赶快处理掉旧树,更换成速生钻天杨新品种。大家知道,在三年困难时期,老百姓打杨毛毛捋杨叶吃,用石头把杨树干砸伤了,所以那片杨树一直生长不良,有些已经卧荒了,再不处理就会变成一堆朽木,失去使用价值。俺是这么盘算的:向林业局提出申请,把那片老头树放了,作价卖给需要木料的村民,这样不就有钱备料、用人,盖房子了!”
    卜元说:“眼下要求宅基地的村民越来越多,干脆把那片树林子当宅基地利用吧!谁要谁付款,这也是一笔收入哩!”
    高广说:“这得看上边批准不批准了,家有三件事,事打紧处来吧!”
    卜元兴奋地宣布:“那就让甄惠写个申请,俺到镇里加注意见后,再到县里找那几位专家帮忙,等林业局批下来,趁春暖花开,咱就大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