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风水宝地1
作者:腐败小鱼干   滹沱冰融又一春最新章节     
    百姓:那是我的!
    强盗:你的就是我的!
    百姓:还说理不?
    强盗掏出枪来:娘的,这就是理!
    高广是个特别爱怀旧的人,因此也是个善于总结经验教训的人。在他风华正茂的时候,满怀豪情地投身到刚刚实行联产承包的农村改革前沿。一心扑在这片热土上,就想着为父老乡亲们办点实实在在的好事。可那是个特别难办成事的年代,时在变,事在变,不知道啥时候干干净净的土壤里,滋生起一簇与文明格格不入的花花草草,贪腐之风把人际关系、上下级关系,变得不那么公开、透明了。正常的摊派变得繁杂了。而处在基层的村干部们,为了完成上面压下来的征收任务,不得不向村民们催粮讨债。这是件十分难堪的事情,手段软了,完不成任务,被上边斥责,保不住头上的官帽;手段硬了,伤害了群众利益,疏远了干群关系,被村民埋怨甚至谩骂。像高广这种对群众软得像棉花,对领导硬得像冷糕的村干部,实在难以适应严酷的现实。聪明的刘祥把他换下来,委以重任,去镇办挂面厂完成那件棘手的、关乎国际声誉的艰巨任务。对高广来说,既是一种信任,又是一种考验。
    挂面厂步入正轨了,田禾又让他到金矿上,整顿那些近乎流寇式的淘金者,他们私采滥挖、各不相让、打架斗殴,把好好一座山闹得满目疮痍。凭着智慧与魄力,高广又一次完成了合理承包、互利共赢的采矿任务。
    在那个只讲政绩,不计后果的年代,刘祥因“政绩卓着”而荣升了。挂面厂却遭到下任领导田禾的冷遇而破产了。
    面对这瞬息万变的现实,高广感到前途渺茫,情绪低落,不愿意再顶风破浪出头露面干事了。就在此时,田迎春不顾一切地投进他的怀抱。在岳母肖香妹的催促下,两个人到省城旅游了三天,回来后几杯水酒,几斤糖旦儿,招待几位至亲好友,特别简朴的办完了婚姻大事。
    婚后不久,高广被本村搞运输的张春来聘请去当了会计。张春来是个有头脑的实干家,性格懒散,有点江湖气息,与高广很投缘,好几股的买卖,全撂给高广一个人管理,自己成了甩手掌柜的,心宽体胖,游戏人生。几年下来,大赚了一把,张春来再也离不开这位能干的“账房先生”了。
    自从高广离开村委会,刘和面对执拗的卜元,蛮横的金大浪,狡猾的甄惠,时时处处受到排挤,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就主动辞去工作出外打工去了。他有几个打算:一是赚钱、攒钱,改善生活条件,提高生活质量;二是闯荡、历练,学一门手艺,将来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三是天涯海角,打听巧巧的下落,完成自己对泪美人汪玉镯的承诺。
    凭着农村人能吃苦耐劳的干劲,乐观向上的性格,聪明好学的头脑,以诚待人的品德,他在一家建筑队里站住了脚,得到了公司老板周彤的信赖、重用。
    刘恕吐血后,一直抱病在家,高广几次要带他到医院检查,看他到底伤着哪儿了,也好对症治疗。刘恕婉言谢绝,执意不去:“俺没事,忙你的去!伺候人不容易,别让人家说咱逃尖!”高广问:“刘和知道吗?”刘恕说:“他刚刚在那儿站住脚,千万别叫他知道,俺将养几天就没事了,免得他出门在外的担心。”
    天气在一天天变冷,刘恕刚有起色,就坐不住了。那天天气晴朗,他漫步到果园,想加固一下入冬后园子栅门的防护措施。谁料平日里关得牢牢地栅栏门被人掀到一边,一群羊、几头牛正在悠闲地啃食倒地的果树,金二浪指挥着米田丰和一个外号叫“无奈何”的木匠还在拉扯着锯子放树哩。望着那些横躺在地的躯干,那疙疙瘩瘩布满花丫的枝条,刘恕气疯了,喊叫着“住手!你们这些败家子!真下得去手啊!”
    金二浪冷笑着说:“嚷嚷球哩,这里早不归你管了!”
    米田丰说:“你不知道?村里请专家评估过了,老头树全部更新,由二浪暂管着,你就别操心了!”
    刘恕怒道:“这园子包给俺了,白纸黑字,俺是摁过手印的!”
    金二浪说:“你那爪印子顶球用哩!”
    “你们说理不?”刘恕喊叫。
    有本事找上面说理去!”金二浪大声挑逗。
    “无奈何”也在一边帮腔:“这人真死性!啥时候小腿能拗过大腿?”
    米田丰说:“少惹逗他吧!咱的任务是放树!咱锯咱的。由他自个儿折腾去吧!”
    刘恕想制止他们,可他们置若罔闻,拉锯的速度更快了。怒火在胸中燃烧,刘恕把窜到喉咙的火苗强噎下去,挣扎着靠在那棵被锯入一多半的果树上,说:“你们把俺也锯了吧!”
    金二浪喊道:“无奈何,你们躲开!看俺疗治狗日的!”说着话猛地一脚向那棵快倒的果树躯干踹去,“轰隆”一声,、果树与刘恕一起倒下,大口的鲜血从刘恕口中喷出。刘恕用生命扞卫自己的劳动成果,让村里人既惋惜又敬佩。
    悲剧发生了,米田丰和无奈何把半死不活的刘恕舁回家,撩在炕上,仓皇而去。从此,刘恕失去了行动能力,躺在那里不能起来,病情日渐加重,腹部肿胀,呼吸困难,饮食不进。高广立即电告刘和:马上回来。
    周老板给刘和带了两万元现金,派了一位弟兄陪着,赶回昂首村。当他们心急火燎地踏进家门时,刘恕已处于昏迷状态。刘和大声呼叫:“爹!您病成这样怎不通知俺啊?”
    刘恕虽然听不清儿子的呼叫,但他却知道儿子回到他的身边,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望着儿子,留下一串悲哀的泪水,断断续续地说:“和儿,爹不行了,咱是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凭力气生活,俺忍让人一辈子,老了老了反而压不住火了,记住,能躲开,就别闹!”一阵剧烈的咳嗽,刘恕倒在儿子怀里停止了呼吸。
    善良忠厚的刘恕走了,他留给后人很多惋惜与思念,他因聋误听误答,留下很多令人捧腹的笑话,至今仍在传颂。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唉,这个时代的憾事太多了!
    刘和是个孝子,父亲的去世,让他痛心疾首,伤心至极,他抚摸着父亲的尸体痛哭不已:“爹呀!俺要在您身跟前就没这事了!您一个人聋眉迟眼的,怎能对付得了那些人呢?”
    曹小海流着眼泪说:“别哭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把老人家装殓起来再说吧!”
    高广、田迎春、江梅梅等帮着给逝者穿了一身最讲究的衣裳,买了一支上好的棺木,装殓停当,准备择吉安葬。
    刘和在自家坟茔挖好墓穴,院内搭起灵棚后,便打发同来的工友回工地去,通知周老板办丧事时间。出殡前周老板带着一位摄影师来了,他一方面表示对刘和的关怀,想送老人最后一程;一方面想了解一下这山沟沟里的人们是怎样打发死人的。
    那是个初冬的日子,一股西伯利亚寒流袭来,大自然失去往日的秀美,树上的黄叶纷纷扬扬从空降落,打着卷儿滚到壕沟里,一阵旋风刮过,又把落叶悬起来抛撒到空中。
    手拎祭品的醉驴儿在出殡队伍前撒下一路纸钱,他望着那些白色的纸钱与褐黄的树叶搅合在一起盘旋着升到空中,漫天飞舞,便大喊大叫起来:“看呐!聋大叔到那边成富户了!铺天盖地都是钱啊!俺要是有这么多真钱,除了喝酒,还是喝酒,把穷哥们儿叫上一起喝!聋大叔,您人缘儿好,连老天爷都感动的呜呜哭哩!”
    身披重孝的刘和一路哭泣着把父亲送至刘家坟前,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感到吃惊。无法理喻。
    刘家坟前站着一群手持棍棒的人,一个个横眉竖目、凶神恶煞似的挡在那儿,吕耕田、吕耕地弟兄两个手里拿着锹,气势汹汹地把刚要进坟场的人们拦住,口里大喊着:“停下!站住!谁让你们在俺们家坟地挖坑埋人的?”他们身后那群人挥着棍棒围拢上来,吕耕田的妹夫外号唐老鸭的抡着手里的棒子诈唬道:“娘的,反了天了,谁敢靠前一步,老子手下可不留情!”
    刘家坟已经挖好的墓穴,被吕家人填平了。吕耕田那位绰号“母蝎子”的老娘,披散着白发盘腿坐在被填平的湿土上,拉长声儿干嚎着:“老头子啊!这是咱们家的风水宝地啊!怎么就让他姓刘的挖坑埋人呢?好好的风水被他刘家糟蹋了呀!你们这些刘家王八羔子们,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老头子啊,你活着是一只虎,让过谁呀?死了怎就变成耗子了?你就显显灵,把这些恶人掐死吧!告诉你们吧,老娘今儿个不打算活着回去了!你们刘家有本事先把老娘埋了吧!”
    吕耕地呐喊着:“娘啊,怪俺死去的爹有啥用啊?如今没王法了,俺也豁出去了,谁敢吃俺吕家的地脉,俺就和谁拼命!”
    面对这种千古少有的事情,面对这些蛮不讲理的无赖,刘和强忍着满腔悲愤,缓缓气,定定神,理直气壮地指着爷爷的坟头说:“昂首村老老少少谁不知道这是俺刘家祖坟?这下边埋着俺爷爷、奶奶,埋着俺那为抗日牺牲的叔叔,你们吕家来昂首村才有几年,怎么反说俺们占了你们家的‘风水宝地’呢?”
    “母蝎子”指着塄下那个孤零零的坟头吼道:“那里埋着俺老头子,这片地方就应该归俺!”
    帮着刘和送殡的老无能田八斤和何水清忍不住说话了:“俺记得六十年前老刘家从河北逃难到这儿,就住在村外破庙里,刘家老爷子没熬过那个冬天,连冻带饿,死了。当时这西荒地是个乱葬岗,没房没地的外地人死了,大部分埋在这里。后来刘恕成家立业,定居下来,在这儿开荒种地,养家糊口,把老娘和为国捐躯的叔叔也埋在这里,几十年过去了,谁都叫这儿‘刘家坟’,如今世道变了,这连草都不长的荒沙圪梁,竟变成了啥‘风水宝地’了。你说怪不怪!”
    何水清慢条斯理地说:“刘恕的叔叔和俺同时当兵打仗,他光荣后,俺也残废了,俺还经常给他上坟来着。吕文相被墙压死后,请阴阳先生选择坟地,就埋在离刘家坟不远的大塄下边。刘家人宅心仁厚,不讲究阴宅阳宅好啊坏的,不去计较这些迷信的事情,怎么吕家反过来说刘家占了吕家的风水呢?”
    他们的话引起围观者一片唏嘘声:“人死入土为安,把人家挖好的坟填了,不让下葬,这不是明欺负人吗?”、“这就叫以势压人,拿着没理当有理说哩!”、“看那老女人就不是善茬儿,斜眼老婆迭角牛,赚不过相应挖墙头,不折不扣祸事由!”
    人们的话刺疼了母蝎子,她倚老卖老,从地上蹦起来,低着头向刘和撞去。刘和往旁一闪,母蝎子一头撞在刘恕的棺材上,她爬起来用力摇晃棺木,声嘶力竭地嚎叫着:“老娘和你拼了!”伸出她那长长的指甲在刘恕的棺材大头上又抓又挠。张口把痰液唾在刘恕的棺木上,嘴里不停地谩骂着:“阎王爷!别收留他!小鬼们,把他下到油锅里!打入十八层地狱去!”
    周彤走南闯北,没见过这么刁蛮的女人,吩咐摄影师:“全给俺拍下来!俺替刘和打这场官司!没见过这么欺压人的!”
    唐老鸭是个屠夫,依仗吕家权势,在街面上横行霸道,类似《水浒传》中的“没毛大虫”,滚刀肉似的泼皮无赖,动不动拿出杀猪刀威胁他人。他看见周彤指挥那个摄影的专拍丈母娘撒泼打滚的镜头,便操着杀猪刀从背后向摄影师刺去。岂不知周彤闯荡江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何等机敏,噌地握住唐老鸭的手腕子一拧,唐老鸭顿觉手腕发麻,手一松刀子掉在地上。周彤一脚踩在刀上,说:“太野蛮了!俺不值得和你拼命,就让这把刀做个见证吧!”他飞起一脚,那把刀嗖地飞出去,叭一声钉在坟头那棵老柳树上。唐老鸭吓得一伸舌头,钻到后边去了。这一脚把吕家那帮人镇住了,张皇失措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
    周老板再次对摄影师说道:“全拍下来!这地方不说理,有说理的地方。俺就不相信,这里的土皇帝能把太阳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