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那是个疯子1
作者:腐败小鱼干   滹沱冰融又一春最新章节     
    用谎言去验证谎言,得到的仍然是谎言。
    说假话不脸红,干坏事不心跳,这也是一种定力。
    金大浪今天也喝高了,他和老板娘戏谑了一会儿后,跌跌撞撞走在大街上,迎面碰到老无能,就乜斜着醉眼喊道:“老乌龟,哪儿去?”老无能是奉了肖香妹之命,给何水清送感冒药去的,他不愿意搭理金大浪,没好气地骂道:“呸,出门没看好功夫,遇见真乌龟了!”
    金大浪欺负别人惯了,老无能居然敢操他的炉底,不禁大怒:“老乌龟,你骂谁哩?”
    老无能也不示弱:“谁是乌龟谁知道,谁当王八谁清楚!靠老婆那玩意儿升官发财,算啥本事?还有脸‘乌龟’‘乌龟’地给自个儿做广告哩,羞死人了!”
    金大浪气极了,连窝囊的老无能都敢对他如此不恭,这还了得!他一脚踢开香味饭店的门,闯进去大喊大叫着:“夜来香!出来接客了!看看俺姓金的,爷们儿如今鸟枪换炮了!再敢跟俺作对?哼哼,小心俺把你的裤子再脱下来!”
    肖香妹一见金大浪那泼皮无赖的样子,怒火万丈,咬着牙,使劲儿把金大浪推出门去,骂道:“你个挨千刀的臭流氓,看老娘好欺负是怎的?滚得远远的吧!”金大浪再次冲到门前,攥住门把手大吼:“夜来香!忘了老子当年怎闹你了!今儿个老子不剥下你的裤子,就不算英雄好汉!”
    肖香妹怒不可遏,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燃起熊熊烈火,她操起案头上的切菜刀,把门打开,猛地朝钻进门来的金大浪脖子上砍去,嘴里骂道:“老娘今儿个和你这臭流氓拼了!”
    手起刀落,一股腥臭的鲜血从金大浪脖子里喷涌而出,呛得肖香妹想吐,她强忍着恶心,再次举起菜刀,狠狠地向金大浪头上砍去。
    金大浪挨了一刀,觉得脖子凉嗖嗖的,用手一摸,满手鲜血,当肖香妹第二刀落下时,他本能地一闪躲过,狼嚎似的大叫:“杀人了!”捂着血脖子,朝派出所跑去。
    肖香妹一刀砍空,那菜刀从手中飞出,“咔吧”一声钉在门框上。她想追出去把金大浪砍死,老无能抱住她说:“使不得,使不得啊!咱的命比那流氓珍贵着哩!”肖香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派出所所长李田原刚从仇月鲜那儿回来,今天他吃了闭门羹,喊破嗓子敲破门,仇月鲜就是不搭理他。最后下了逐客令:“姓李的,俺们有约在先,金大浪靠你抬举,已经当上村长了,从此俺不再听他指使,你也别再来糟蹋俺了!”
    李田原乘兴而来,扫兴而归,有点被人捉弄的感觉,心里话:“娘的,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坏!”他正生闷气,金大浪闯进来了,金大浪那血淋淋的样子,让李田原大吃一惊,以为金大浪是来寻仇的,马上躲到办公桌后,恐惧地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金大浪沙哑着叫道:“夜来香,她,杀,俺!”咕咚栽倒在地。
    李田原急忙把金大浪送到村南河医院。
    事后,肖香妹被派出所拘禁了三天,她在审讯中,历数了金大浪坑人害人、无恶不作的种种罪恶,说金大浪死有余辜,说她是在报仇雪恨、为民除害。李田原刚刚吃了仇月鲜的闭门羹,怀疑金大浪两口子故意捉弄他,对肖香妹很同情,所以暂把这事压下来,等着看金大浪的态度。
    金大浪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缝了十几针,并无大碍。他也害怕肖香妹在上头抖搂自己干的那些丑事,便主动放弃投诉。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俺两家的恩恩怨怨,这下算是扯平了,今后是井水不犯河水,两无瓜葛了!”
    李田原夸赞道:“金大浪不起诉,堪称‘矛盾不上交’的典范。胸襟就是比一般人开阔!”
    肖香妹毫发无损地回家了,她仍不服软,只是后悔自己劲不大,刀不快,虚担了个杀人的名儿。
    金二浪气不过,打碎香味饭店几块玻璃。老无能和他拼命,用擀面杖狠擂金二浪的脑袋,这才叫‘善汉恼了,砂锅滚了’,金二浪挨了几下,不敢恋战骂骂咧咧地夹着尾巴逃了。
    高广准备把金家弟兄的恶行写成材料,上访告状,李田原害怕牵涉到自己,出面调解,以和稀泥的方法,“两家损失(金大浪的医药费、肖香妹的玻璃款)各自负担,今后不再追究。”
    事情就此不了了之。
    对于昂首村,这是一个特别繁忙的春季。昂首村人们恨不得有分身之术,去应付各种各样的劳役分派。这是一个特别费钱的春季,大部分人不得不投亲奔友去筹措完成各种各样现金摊派。这也是一个有收获有希望的春季,田野里播撒下的种子发芽破土了;用金钱加汗水浇灌的柏油路,平坦、光亮地呈现在面前了;有线电视安装成功,进入各家各户了,那些东倒西歪的天线杆子消失了。昂首村人们 出力了,花钱了,心安了,理得了。用吕耕田的话说,“离现代化只差一步了”。
    吕耕田、金大浪他们,在财神叫门时,没有丢盹,他们大张旗鼓地引进、迎进各路神仙,经过一场场“战斗洗礼”,拥有了小农场这棵摇钱树,百亩园这个聚宝盆,还有那百年不动的经商门面,真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们把老百姓省吃俭用、辛苦积攒的涓涓细流,汇聚成滔滔大河,他们和他们的上司,在其中劈波斩浪、拨棹畅游,春风得意,享受那“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美景。
    田禾没花一分钱,拥有了一座十亩面积的花园式歌舞厅,这才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哩!他不得不感谢吕耕田“无私”的帮助。至于如何报销,那只是大笔一挥的小事一桩,不乘修街的东风发财,岂不错过了机会?好处有了,人情得还。他经过深思熟虑,字斟句酌,把两份内含水分,沉甸甸的报告材料送到牟县长手里。一份的标题是《一条油路改变落后面貌,众志成城共创美好家园》,另一份的标题是《农科院进驻昂首村,小农场书写大文章》,真不愧大学水平,字里行间浸透着对县领导的歌功颂德,对新农村建设的美好憧憬。
    牟县长仔细地阅读了田禾的大作后,心潮澎湃,喜不自胜。让她欣慰的是,她在那个山沟沟里播下的种子,不仅生根、发芽、破土,而且枝繁叶茂,现在已经开花、结子了!她能不为田禾笔下“县领导远见卓识,敢为人先”、“伟大创举,光辉业绩”等赞誉溢美之词感到欣慰吗?她一早就坐进了那辆黑色挡光的首长级别的小轿车里,快速向昂首镇驰去。她要到那个闻名的山区小镇参加油路通车剪彩仪式。她要进一步深入基层,体现一位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对边远山区的深切关怀。
    勤劳善良的山里人,出大力流大汗不嫌累,筹钱搞公益事业不觉疼,他们期盼着发家致富,安居乐业,过上像城里人一样文明进步的好光景。
    自从有线电视安装完成,金二浪成了掌控、修理电视线路的专职电工。村委会腾出一间房子,作为有线电视开关中心,一张办公桌子。一张单人床,一把椅子,成了金二浪办公收费的地方。有了固定的收入,有了额外的进项,再也不用干那些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事情了。吕耕田让金二浪把高音喇叭与有线电视线路连接在一起,不管村民们爱听不爱听,经常用他那干涩的破锣似的嗓子通知一些杂七八糟的事情。因此,村民们只能看着屏幕上的雪花花,听着他的嚎叫声。
    村里人背地里骂:“放着电视不能看,光听见驴叫唤了!这才叫花钱买气受哩!”而吕耕田却自鸣得意地说:“这才叫‘家喻户晓’哩!不想听也得听,省的那些不听话的人们装聋作哑,佯装听不见哩。”
    甄惠却当面恭维吕耕田:“可惜咱的设备不全啊,电视上只能听到您的声音,看不到您的模样,如果能向中央首长作报告那样看到真人图像,那才高级哩!”
    吕耕田不无遗憾地说:“买那么一套设备,可不是咱们这小村子能开支的了得!等着吧,等咱真的发了大财,兴许……”
    曹觅牛说:“城里人把日常生活刻成光碟,放在dvd上,一摁开关,电视屏幕上就放出来了,那才叫先进哩!俺看,用不了几年咱这儿也快了!”
    今天一早,吕耕田又接通了各家各户的有线电视,大声地通知全体村民:“告诉大家一个极大的喜讯!油路竣工了!牟县长要亲临现场,参加今天的通车剪彩仪式!全体村民都到南大桥集中!小学、初中停课半天,全体师生列队欢迎县领导的到来!秧歌队扭起来!锣鼓队敲起来!声势搞得火起来!让县领导们看看咱昂首村老百姓的精神面貌!”
    听说牟县长要来,山沟沟里的人们真没见过这么大的官。他们怀着一种好奇的心情,集中到大桥桥头,等待瞻仰这位县太爷的风采。米颂、曹觅牛、尚良、金二浪等雄赳赳地擂着威风锣鼓,柳棉花、宋兴儿、小面包、薄嘴皮儿等踩着锣鼓点儿扭起秧歌来,“铿铿锵,铿铿锵!铿锵,铿锵,铿铿锵!”好像地皮都在跟着节奏颤动。
    刀子嘴李煌站在人堆里挖苦道:“哎哟,听这敲得,看这扭得,‘真够呛,真够呛!够呛,够呛,真够呛!’”
    土里土气的庄户人们,向来不懂得忌讳,心直口快,有啥说啥,不会藏着掖着,真有“要知朝中事,上山问野人”之感觉,他们可以信口雌黄地评论家长里短;也可以肆无忌惮地评论时事政治。他们聚在一起话就多了。
    “咱这地方,山兆不好,自古以来‘十山九无头,滹沱河水倒流,清官留不住,赃官出风头’,这位牟县长好歹不说,能来咱这山沟沟一趟,真算不错的了!”
    “听说前任县长可日能哩!麻将装在兜兜里闭着眼玩,场场能赢。又会吹又会溜,哧溜,升了!”
    “听说这个县长是个女的,那一定是个情场高手。你们想想,如今官场竞争多激烈,没两把刷子能夺关斩将当上县长吗?”
    “如今当官都有三大法宝,嘴大、肚大、胆子大,敢吹、敢吃、敢贪拿。”
    “......”
    “来了!来了!”人们安静下来,不再说话,拔着脖子、瞪大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到驶过来的那辆黑色小轿车上。
    小轿车悄没声地停在桥头,车门开了,田禾带着镇政府一班人马恭候多时,他们拍着巴掌欢迎牟县长大驾光临。吕耕田弯下腰来,伸出一只手臂,作了个恭迎的手势,满面笑容地恭维着:“县长辛苦了!请!”
    一只铮亮的高筒高跟皮鞋踏出了小轿门,牟县长满面春风地探出头来,在一片掌声中,牟县长像春风里的绿柳,又像春风中盛开的桃杏花,亭亭玉立在高山大河之间,使人们眼前一亮。那闪光油亮的短发,那洁白细腻的脸盘儿,那高挺的鼻子,那厚润的嘴唇,真是不同凡响,不言自威。她上身穿着红底黑格的紧身夹克,下身罩着黑底红格的多褶长裙,谁能看出这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妇女?谁又能相信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县长大人?简直是人们在电影里司空见惯的上海滩贵妇人!那风韵不减、光彩依旧的高贵气质,征服了昂首山亲眼目睹过她的山汉们。难怪杨九如、蒸不熟之流瞠目结舌、唏嘘不已、忘乎所以呢。就连一向正襟危坐、目不旁眸的古秀才,也发出一声慨叹:“真是天生丽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