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钱上垛,不得坐。
匡敖川在昂首村调整领导班子前投下一颗震撼弹,他说:“昂首村的村干部不是没问题,而是俺初来乍到摸不清底细,等过了春节,俺要在全镇来一次大扫荡!把那些有问题的统统踢出去,让那些向俺靠拢的人登上政治舞台,现在是经济社会,一切向钱看,你们自己琢磨去吧!”
吕耕田感到自己的宝座有点不稳了。他想在群众中造势,证明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好干部,就到处宣传开来:“俺是村总支书记,只抓大方向,不管财务上的事,他们一个给批条子,一个给下账,花多花少,从来不和俺商量。一切罪过应该由他们承担,俺跟着挂红胡子真冤啊!”
金大浪自知罪孽深重,有可能被赶下台去。但他不在乎,他有一样能扭转乾坤的法宝,那就是“钱”!钱可通神,钱可消灾免难,钱可出奇制胜,钱的威力无穷。他不放过任何机会,主动出击。他整天泡在匡敖川那里,察言观色、寻找缝隙,不惜重金、适时援手。匡敖川尝到“向钱看”的甜头,对金大浪由冷淡到热情,逐渐到无话不谈。匡敖川也想在丁字路找块地皮,搞点不动产,金大浪说:“这有何难?俺给办吧!”
三天后,金大浪果然给匡敖川搞定三十亩“荒坡地”,又转手卖给两家暴发户,把手里攥着的四十五万现金支票,扔给匡敖川。连面都没露,就得了这么多钱,能不高兴吗?金大浪成了匡敖川的座上客,一下子就火了。在匡敖川眼里,金大浪是个有本事的人,是能掌控昂首村政权的不二人选。
而吕耕田这段时间,埋头工作,勤勤恳恳处理村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这叫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他想让镇领导知道他在不遗余力地为党工作着,让人们觉得他才是主宰昂首村的头号人物。他自认为自己强于对手,昂首村的掌舵人非他莫属。他却疏忽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匡敖川的“向钱看”。
吕耕田有他自己的小九九,这年头上边的官像走马灯似的轮换,你刚喂熟一个,却换来另一个,一个比一个胃口大,你永远都填不饱他们。你又不能光拿话填乎人,许下人人等着,许下神神等着,少了不顶事,多了拿不出,倒不如等等看。他哪里知道金大浪已经比他抢先了。
一天金大浪见仇月鲜又头戴僧帽、肩挎行僧袋,匆匆忙忙走进天王殿,顿生疑惑:“娘的,这娘们儿该不是和印觉和尚勾搭上了?”就尾随而来,暗中监视。忽然从大殿里走出一位年迈的老太婆,特别亲热地拉着仇月鲜的手走进禅堂。
金大浪怒火燃烧:“日你娘的,这肯定是个给他们穿针引线的老鸨子。”他想证实自己的判断,便悄悄滴溜进了古文秀那间门房。
一夜未眠,古文秀像散了架似的,四仰八叉躺在那儿打盹,金大浪闯进屋来,一股冷风,让他打了个冷瘆子,瞪着双眼瞅着金大浪发呆。
等金大浪适应了这屋里黑咕隆咚的环境,看见蜷缩在炕头上的古文秀时,不由倒退了一步。古文秀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瘦脸上,眼窝、嘴巴深陷,像一具皮包骨头的骷髅。他打了一个寒颤,啊了一声,叫道:“穷秀才,你还活着吗?”
古文秀讨厌金大浪,翻了个身,不想理他。
金大浪舒了口气说:“噢,还有口气哩。娘的,快变成活鬼了!”
古文秀蠕动了一下困倦的四肢,说:“你才是鬼哩!鬼头鬼脑,溜进俺这里,干啥鬼事哩?”
金大浪问:“天王殿那个老女人是谁?她在这里干啥哩?”
古文秀说:“无依无靠,有人搭照,来这里吃饭、看庙,找个地方睡觉。”
金大浪有了兴致,又问:“找谁睡觉?找你?找印觉?那,这地方不成窑子了吗?”
古文秀怒道:“啊呸!下流的东西!自己坏,把别人也想坏了!”
金大浪认为自己的判断正确,怒气冲冲离开古文秀,连门都没关。古文秀骂道:“怕夹住你那尾巴是怎的?”金大浪用脚一蹬,“咣当”,把门关上。又把天王殿的后门踢开。
后门里,有个空间狭小的仓库,在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里,支了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床上放着一卷破旧的行李,这就是古文秀说的那个老女人睡觉的地方。天寒地冻,能在这种地方睡觉,生活的窘困,可想而知。花天酒地惯了的金大浪,哪能想到这一层?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提溜着那卷行李,扔出庙门去,回过头来大喊:“老鸨子,快滚吧!”
那个老太婆,是邻村一位孤寡老人,无依无靠,十分可怜。是一心向善的仇月鲜把她引进庙里的。老人很勤快,愿意给来往的僧人们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不图别的,只图有口饭吃,有个安身的地方。印觉原本想让她住在古文秀那儿,专门伺候病病歪歪的古文秀,省得他笨手笨脚做不来饭,老等着印觉端现成的给他。谁知古文秀死活不领情,只好在天王殿后仓库角落里,给她支了一张床,铺了个电褥子,将就着度日子吧。好在老人不嫌简陋,能耐苦寒,饭菜做得可口,人又特别和善,印觉非常高兴,常夸仇月鲜给庙里办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老太婆对仇月鲜感恩载德,一见面就像见了救命恩人似的,特别亲热。
金大浪的喊叫声,惊动了在禅堂趺坐的印觉,惊动了添油敬香的仇月鲜和那个无辜的老太婆。
仇月鲜第一个跑出来,看到金大浪站在大门外,一只脚踏在那卷行李上,骂骂咧咧地向她示威。便强压怒火,念了一声“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跑出去把那卷行李抱起来,刚要转身,被金大浪拦住。“日你娘的,你敢把这讨吃行李拿回去,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你这骚货,把这庙宇当成啥了?当成他娘的烟花柳巷了!你们从哪里弄来这么个老不正经的?赶紧扦夹着雀儿行李滚蛋!没有俺金大浪的命令,闲杂人等不准再踏进庙门半步!”
印觉和尚口念“阿弥陀佛”,说:“金村长,您完全误会俺们了!今儿个是十一月十七日,是阿弥陀佛诞辰日,俺们是为佛爷庆诞辰、做佛事、打祈、诵经的。大嫂来是给庙里准备斋饭的,俺是个清修多年的世外之人,持戒护法、不染红尘,您可别把俺们看歪了!”
金大浪明知自己这事办的鲁莽,但他那以欺负别人为乐的本性难变,怎么看那老太婆都不顺眼,便恶声恶气地说:“寺庙是昂首村的,俺是昂首村的村长,不通过俺就不行!大凡小事俺说了算!你印觉也是暂借俺们村的庙宇栖身,俺就是房东!不想在,你也走!‘清修’、‘清修’,‘清修’球哩!看这七红八黑的,闹球啥哩?今儿个这老东西不走,看俺不把这庙门给封了!”
金大浪发了一顿淫威走了,仇月鲜伤心地哭了:“金大浪,你个该死的!你就造孽吧!你就不怕佛祖怪罪?你就不怕老天爷发怒?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
印觉无奈,仇月鲜不忍,老太婆不愿意给他们惹下更大的麻烦,扦夹着行李要走。
孙谷雨刚好路过,停下脚步问:“这是怎了?一个个泪涟噗嗦的,遇到啥难事了?”
仇月鲜本来对孙谷雨没什么好感,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说话不算数,刚说过的话就反悔,还去参加告状,却又害怕得罪别人,简直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今天情况紧急,为了给老太婆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而孙谷雨也正好需要一个会做饭的帮手。于是,仇月鲜决定放下个人成见,破涕为笑地对孙谷雨说:“谷雨哥,你之前不是说想找个能做饭的人吗?那不如就让这位老人家去吧,权当是做善事,救她一命呢!”
孙谷雨可是昂首村与曹拴牛并列的大能人啊!曹拴牛是凭借着自身的体力和智慧发家致富的典范,而孙谷雨则是依靠脑力和辛勤劳动发财的代表人物。不过,孙谷雨还有一个独特之处——他能够将虚无缥缈的事情说得好像真实存在一样。相比之下,曹拴牛给人的感觉更为踏实可靠。孙谷雨善于迎合时代的变化,勇于接受新事物,并时刻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自己与时俱进的一面。
改革开放初期,孙谷雨率先挖了鱼塘,投放了鱼种,还开设了鱼餐馆。尽管他因此被列入万元户之列,但实际上这些财富只是徒有其名罢了。后来,他看到别人通过跑运输赚到了大钱,于是四处拼凑资金租来一辆汽车,开始涉足运输行业。经过艰苦努力,他终于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正如人们常说的:“钱上垛,不得坐。”仅仅用了三年时间,他的两个儿子都考取了驾照,原本的旧车也被淘汰,换上了崭新的车辆,而且从单挂车升级成了双挂车。父子们没日没夜地苦干了好几年,终于取得了显着的成果——一辆车变成了两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钱包越来越鼓,生活质量也得到了极大改善。他们不仅住上了新房子,而且还能让儿子们顺利娶妻成家。这一切都让人感到欣慰和满足,似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像年轻时那样能够承受高强度的工作压力。那些频繁的奔波和劳累对他来说已经变得越来越吃力。于是,他决定将汽车分配给两个儿子自行管理,并花费一笔钱购买了昂首镇那座废弃的高中学校。他希望这座学校能成为一项有价值的资产,期待着它在未来增值并带来更大的回报。这样一来,他就能为子孙后代创造更多的财富,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时的小农场,已经逐渐走向衰败。吕耕田和金大浪之间的权力斗争愈演愈烈,两人都无暇顾及小农场的未来。而尚步正此时也因病情严重,只能回家等待死亡的降临。同时,会计柳成林趁着冬天农闲的时间,跟着河北老侉出去跑买卖,整个小农场几乎无人管理。
原本,吕耕田有机会将高中买下,并将其打造成小农场的发展基地。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官位可能随时会失去,而且村集体的财产已经被他们掏空得所剩无几。如果他现在自己掏钱购买高中,一旦无法收回成本,又该找谁要钱呢?因此,他决定抓住这个时机,将农场仅剩的一些资产整理起来,让小舅子将它们变现。
随着仓库的消失,只剩下土地还属于小农场。金大浪看准了这一情况,果断将那六百亩机动地以儿子的名义\"承包\"下来。这样一来,小农场彻底垮掉,土地也随之丧失,连旧高中也改姓孙了。
孙谷雨可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呢!那几十亩大的校园,竟然就这么闲置着,多可惜啊!他可不想浪费这么好的资源,一定要让这片不毛之地,尽快长出大把的钞票来。于是,他们两口子搬进学校后,立刻在校园里忙碌起来。他们栽种了各种各样的果树,还种满了各种新鲜的蔬菜。不仅如此,他们还购买了整整三百只绵羊,雇了两个经验丰富的羊倌。此外,还请了几个临时工帮忙,把林果业、蔬菜种植和养殖业搞得风生水起。这些人每天都需要吃饭喝水,而孙谷雨又心疼自己的妻子,不想她太过操劳,所以一直琢磨着找个人来帮忙做饭。没想到,今天居然碰巧遇到了这件事情,真是太巧了!仇月鲜一提议,孙谷雨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这简直就是瞌睡碰到枕头——刚刚好啊!
孙谷雨问道:“老人家,您愿不愿意给我的两个羊倌做饭呢?您可以在这里吃住,工作和生活都在一起,可以吗?”老太婆点了点头,表示她愿意接受这份工作。
孙谷雨接着说道:“当着月鲜他们的面,我先把话说明白。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疾病导致死亡等情况,我一概不负责。另外,关于工钱方面,我也是无法支付的。如果你愿意,就可以跟我走;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这样对大家都好,谁也不耽误谁。”
老太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奢求什么呢?只要有一口饭吃,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我就满足了。我现在就跟你走吧!”说完,老太婆便站起身来,跟随孙谷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