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风楼回来后几日,戎华便请人去了槐荫巷给沈惜辞递信,说他已经伪造了一份假的卖身契,准备过几日找机会将自己真的那份卖身契给偷换出来,一切进行得都还算顺利。沈惜辞也依言着人将他的家人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并派了几个护卫暗中保护他们,之后又委托沈惜逐给她弄了几张路引。
只是南风楼老鸨也不是吃素的,诓骗一时还好,等她回过神儿来发现被骗的话,定然会派人去追,要想安全地逃出城还有些难,需得找几个身手好的护卫护送他们出城。虽然沈峰派给她的那几个护卫身手不错,可沈惜辞又顾虑,若不小心露出马脚势必牵扯到沈家,找也最好找一些江湖中人,道上的规矩他们懂,不会把雇主的信息泄露出去的,就算被发现也牵连不到沈府头上。
可沈惜辞常在闺中,哪认识什么江湖人士,就在她为这事犯愁时,裴梓淮那边给了她一个信息。
“黑风堂?”沈惜辞看着字条上的字若有所思。裴梓淮说黑风堂是一个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杀手组织,虽然只是开价较高,但其手下的成员都是高手,若有他们出面护送戎华他们出城那定是万无一失。于是便让裴梓淮带她到黑风堂的据点,沈惜辞去了才知道,这些杀手组织都不会明晃晃地打着杀手二字的招牌,而是明面上干着普通的买卖,黑风堂做的就是镖局的生意。
进了院子,黑风堂的人见来者是一对年轻的少男少女,不像是有什么正事儿的样子,不免有些轻视,只是打发道,“二位可看清这里什么地方?”
“黑风堂镖局啊。”沈惜辞看着上方的门匾答道。
“既然知道怎么还往里闯?”那领头的人冷笑一声,\"你们俩还是快走吧,这里不是你们幽会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院子里众人闻此哄堂大笑。
“废什么话,自然是有生意找你们管事的,难不成小爷来你们这里是为了和你们耍嘴皮子?”裴梓淮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
“叶子,不得对客人无礼。”屋里走出来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这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小麦肤色,眼窝凹陷,身形不高大,但裴梓淮观他步伐轻盈,眼神很深沉,想来身手不弱。
那名叫叶子的镖师不甘愿地退下,院子里众人又忙着各自的事儿,沈惜辞和裴梓淮相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敢问阁下可是黑风堂管事的?\"
他走到门口,看向沈惜辞和裴梓淮道:“二位有货要送?”
“有,但是是活物。”裴梓淮说。
管事的笑笑,“哦?活物的价可高了。”
沈惜辞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客气地递给管事的,“早听闻黑风堂威名,我们二人自然是有备而来。这些银钱就当定金,待事成后再另行酬谢,如何?\"
\"哦,倒也有趣!\"那管事的笑笑接过银子掂量一下,\"那好,你们进来吧。\"
两人跟着那管事的进了屋,他在前面带路,一直走到了正堂,命人看茶,二人坐下后,沈惜辞便问:\"不知道阁下怎样称呼呢?\"
管事的喝了一口茶,笑道:\"敝人姓王,单名一个云字。\"
\"王前辈,不瞒你说,此番前来是想让贵堂帮我们护送一行人出城。”
王云不可思议地看看她,“小姑娘,你既然能找到这里,自然该有人告诉你我们黑风堂的真正营生吧。”
沈惜辞笑道:\"这我自然明白,我朋友都已经告诉我了。\"
“哦?”王云放下茶盏看着她道,“既如此,小姑娘还要我们护送人出城?要知道我们黑风堂除了押送货物就只有杀人了。你说的保护人怎么找到我们黑风堂?看二位的穿着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身边还没几个护卫?”
沈惜辞看王云这样子像是觉得他们的人用来护送人倒是浪费了,以为两个年轻人过什么家家,并不想陪他们玩这种把戏。
沈惜辞也不恼,淡然说道:\"若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们便也不会请到黑风堂了。只是要护送的这人是南风楼的头牌,而南风楼如今能在上都开这么大,背后定是有达官显贵在撑腰,如果那头牌逃了,定不会轻易安然出城。届时若遇上追杀的人恐怕也难逃一战,前辈也看出了我们二人定是身份不凡,身上也定然关系到家族利益,不想牵连其中,所以只好请江湖上的人出面。”
听沈惜辞说完,王云顿了顿,“南风楼?”
“是。”沈惜辞答道。
“六百两银子。”王云想了想后突然开口。
裴梓淮和沈惜辞两人互相看了看,心里猜测,方才还不屑一顾,一是听到是南风楼便答应了,还开口就是六百两。想必真猜对了,这南风楼背后肯定是有大金主,二则黑风堂立足江湖多年,这些朝廷和江湖的关系谱估计多少都有了解。
“成交。”沈惜辞毫不犹豫地答应。
黑风堂若觉得值,给钱就做生意,自然也不会去了解这个中缘由,毕竟那都是雇主的隐私。
沈惜辞让他们暂且等消息,后续会找人通知他们,等谈妥后,便先行离开。
下山时,裴梓淮笑她,“甚少见你如此执着于一件事,就为了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便一口允了个承诺,之后还不惜花重金请黑风堂护送。\"
“一时头脑发热答应人家了,但既然都开了弓自然也要将箭射出去才行,否则就太没诚意了,你说是不是?\"沈惜辞反驳道。“就当给自己积德行善了。”
“若有朝一日我也陷于危难,沈三小姐可也会为我辗转奔波?”裴梓淮突然问。
沈惜辞诧异地看向他,“你在胡说什么呢?好的不想竟想着坏的。\"
见她不回,裴梓淮的笑容有些失落,随即佯装一副难过的表情,“原来我们相交至今还比不上一个素不相识的陌路人,真叫人伤心。”
沈惜辞低着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努力回想着原书关于裴家的结局:穆炎向来无意皇位,也无所作为,穆述后面会着手废了太子,穆炎后续为了不被忌惮甚至出家了,沈家也在这过程中势力被削弱。但好在沈峰和沈冀是个忠君的性子,也是真心觉得穆炎不适合坐皇位,因此也并未强烈反对穆述的决定。倒是裴家暗中站队穆韦一党,谁知后面穆韦并没有因此当上太子,穆述反倒立了穆昭为新太子。
穆述死后,穆昭继位,他心里忌惮裴家会支持穆韦再度崛起,因此以反叛的罪名将裴家举家流放,穆韦也被钟寒舟救到了南疆,至此到全书完结都再无关于裴家的描写,所以裴家流放后的事情自己也并不知晓。沈家的结局还算好的,魏宏遇登基后,沈峰和沈冀都不齿魏宏遇的作为,觉得他是非正统,不愿意为魏家的江山出劳出力,因此双双辞官归隐,......
沈惜辞并不想干涉这原书的走向,因为沈家在这场争斗中结局已然是善终,裴家被流放也确实是因为站队错误,而且原书中裴家除了裴梓淮,其他人也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沈裴两家在上都这些年一直明争暗斗,这并非裴梓淮一个人的作为,而是整个裴氏,若真到了裴家流放那一天自己能凭一己之力去救整个裴氏还是救裴梓淮一人?若自己插手其中,那沈氏若被牵连,还不知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沈惜辞承认裴梓淮的确对自己很好,若抛开沈裴两家的渊源他也的确是个可深交的人,可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哪有这么多精力和能力去操控别人的命运?
自己曾心里也常常提醒自己不要和裴梓淮走得太近,可现实又常常变得让自己不可控制。因此方才裴梓淮说出那句话自己很是纠结,也不敢正面回答他,沈惜辞觉得目前自己只能选择袖手旁观,希望裴家后续在朝堂之争中会有所顿悟,至少......至少流放的结局比死亡更好吧!
以前看小说时觉得拿了剧本,掌握着上帝视角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可如今看来,就算开了上帝视角,但你自己又置身其中,还没有只手遮天的能力,要想事事把握原来的走向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儿。
“你放心,即便有朝一日我遇难也不会想牵连到你。”裴梓淮见她闷闷不乐,以为他的话让沈惜辞多了心,便宽慰道。他哪里舍得......她为他犯险呢!
可裴梓淮发现自己的宽慰不但没有令少女展颜,反倒更惆怅了,总觉得她看着自己时,像是在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向一个没有底的深渊,少女的眼神有些遗憾和哀容!
他顿时心里一慌,伸手摸向她的额头,下意识问,\"辞辞,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惜辞没意识到他称呼的变化,只是本能地躲避开他的碰触,摇摇头,道,\"不碍事。\"
说完径直往前方走去,不知为何,沈惜辞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苦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呼吸也有些困难。她不愿去细究,只能装作自己很平静的模样,也不想让裴梓淮瞧见。
\"我陪你回去。\"待下了山,裴梓淮好意道。
\"不用了。\"沈惜辞拒绝,\"我自己回去便可,裴世子还是快回府去吧。\"
裴梓淮见她坚持,也只好点头答应,看着她远去,没入人群后,才转身往裴府的方向走去。
刚回到府上,就见下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世子,您可算回来了。”郭仪见他回来,忙走上前去,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侯爷让属下传话,请您回来就去书房找他。\"
\"哦,知道了,我这就去。\"裴梓淮淡淡地应了声。
书房内
裴羌正气定神闲地在练书法,裴梓淮进门,他只抬头瞟了一眼,随后又继续手中的动作。\"父亲找我有什么事?\"裴梓淮开门见山地问道。
“跪下。”裴羌的话虽然平静,但却有一种拒绝的威严感,令人无从抗拒。
\"是。\"裴梓淮恭敬地单膝跪地,不敢有任何忤逆,反正这个动作他也已经做了不知多少遍,成家常便饭了。
裴羌缓缓搁笔,起身,走至他身边。
他蹲下,与裴梓淮四目相对,道,\"今日干什么去了?”
“您又不是不知道,儿子向来好玩儿,自然是去逗乐喝酒去了。\"裴梓淮一脸坦荡地应着。
\"混账,你以为你骗得了我?”裴羌厉斥,“我的人告诉我,今天你又去见沈家那丫头去了。”
“既然父亲已然知晓又何必来问我。”裴梓淮不卑不亢。
“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好?就让你这般惦念?”裴羌觉得放眼整个上都,要哪样的美人没有,何必非要扯上沈家人,暂且不说沈家小丫头对他是否有意,就凭两家的关系,沈峰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嫁到裴家来,而裴家亦然不会让沈家人入自家门。
她到底有什么好?裴梓淮也说不出具体哪里好,有多好,只觉得当初在妆园的梅林初见她时,那明媚的笑靥,心里就涌现出了一抹悸动。“......”
见他说不出来,裴羌便觉得说不定自家这逆子不过是看中人家的相貌,图一时新鲜,也罢,反正他现在也大了,不如给他房里塞几个貌美的婢子,也省得他对沈家那丫头念念不忘,再寻个合适的时机把他的亲事定了,成了家定了性也就好了。
“你看你自己也说不出来,可见你也并没有多喜爱她,那丫头怕也是瞒着家人和你相交的,若是被沈峰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在和他的死对头的儿子有来往,只怕她也要受罚。”裴羌倒是会拿捏,知道现在他现在心系那丫头,自然拿她的安危来劝说。
裴梓淮还真吃这一套,“儿子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小心?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还要继续见她?为父说的话你还没明白吗?我让你以后不要和沈家丫头来往了,否则我定不轻饶。”裴羌现在简直不想看到他,想直接打发去跪祠堂,但话未出口,又心软,觉得舍不得,便不耐烦道,“滚出去。”
“哦!”裴梓淮应了声便退了出来。
裴羌把这事儿告诉了袁氏,袁氏当即就在府中选了几个性子好又不生事的婢女塞进了裴梓淮的飞雪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