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什么?”
“就是说,那两个人诶。”
“那两个怎么了?”
“那两个人居然在谈恋爱?”
“哦,你说柯教授和云绫华?”
“就是说啊,看起来不觉得很诡异吗?”
“你是说那两位没事了就只会呆在外面百无聊赖地发呆,和异性的交情都不深的人,居然在互相交往?”
“就是很怪啊。”
“怪什么,我觉得他们挺合适的,因为……”
“你们又在说这个啊?”我终于开了口。
“啊?!”两个同班同学同时大惊失色地回过头,脸上挂着尴尬的笑,“那个,没说什么,就是,呃,有点,好奇……哈哈……”
我双手插在口袋里,放轻了脚步摸到他们背后,窃听了一会他们的谈话,得知他们正在讨论我和云绫华的事。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和她不是男女朋友。”
“柯教授,这话说起来你自己信吗。”
“我信,我非常相信。”
“那你说你这上个体育课了跟人家没事了就在操场上散步,还要贴的那么近,下课了又总是和人家贴在一起聊天,真的很可疑啊。”
“唉,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解释,”我长叹了一声。我能怎么办,告诉他们这是出于古生物爱好者的执念吗?
“所以这很明显就是暧昧关系啊!什么时候准备下一步?”其中一个两眼放光地凑了上来。
“没有什么下一步。”
“真的没有吗?教授你这个进度不行啊!”
“都说了不是那种关系了……”我怀着对于愚者的怜悯尝试着继续沟通。
“柯,我们什么时候走?”云绫华的声音越过樟树的树干传来,随之,直觉告诉我她来到了我身后。
“啊,你也在,刚才的话你都……”
“是啊,我都听到了。我再来给你们说一遍,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只算是搭档。”云绫华用我很欣赏的冷静态度回答。
“搭档,什么方面的搭档?”他们又两眼放光了。
我与云绫华对视一眼,她给我使了个眼色。
“你们,知不知道三叠中国龙外鼻孔腹侧的前上颌骨的背腹侧测量中,前上颌骨的主体高与前后长之比是多少?这个数值与魏氏双嵴龙相比哪个更大?”我问。
“……”
“答案是1.5,且中国龙数值小于双嵴龙。”我接着说了下去。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数据来源是哪篇?”云绫华表现出惊讶。
“a new specimen of sinosaurus triassicus。这篇文章看着真的很费劲……”我扶了扶额头,回忆起用着小绿鲸翻看形态学描述的痛苦,然后转向了那两位,“懂了吗,我们平时呆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聊这种东西,所以只是学术上的互相交流而已,没有别的什么。”我摊了摊手。
目瞪口呆。
我很确信他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这也正常。
“那就说到这里吧。”发觉我的解释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之后,我就只好选择道别了。
我与云走在操场上,向着文化楼缓步走去。
“你为什么会想要去那种地方啊?”云绫华眨了眨眼,眉宇间流露出些许困惑。
“你可以理解为地形观测。反正我们在学校里还得混两年,了解学校的地理状况总没什么坏处,说不定有什么突发事件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什么突发事件能把你赶到天台上去啊。”
“云啊,如果突发事件可以预料还叫突发事件吗?”
文化楼的门一向是不关的,我想直接走楼道上去,到天台去看看。据说上面有个天气观测站,不过按学校的一贯操作的话,应该已经多年没人照看仪器了。
我和云一起走在文化楼平平无奇的楼道里。
这里的台阶上积了不少灰,而且台阶很小,呈螺旋形。这也就意味着靠近右侧的台阶面积小的近乎反人类,而我又有上楼梯时走右边的习惯。
我一边和云闲谈,一边踩着台阶往楼上去。
“一共有几楼啊?”作为超自然存在,云绫华当然不会表现出半点疲惫。
“我看看……大概有六楼吧。等会我们上去了,”语言一时霸占了我的意识,导致我未能注意到脚下台阶方向的变化,一脚踩空,“……!”
一股强劲的力量从我的背后控制住我的衣服,阻止我向台阶倒去。我感受到了中国龙下颌的线条,我赶忙平衡重心,中国龙施加的力量瞬间就消散了。
“抱歉,我太鲁莽了!”云绫华慌张地道歉,从我紧张地观察楼道里有没有监控的神色里,她当然可以看出我担心的是什么。
“没关系,监控拍不到。谢啦,没有你的话恐怕就得遭罪了。”我试着宽和地笑。
“我下次会注意的……”
“云啊,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你不是我手下的喽啰,不需要那么毕恭毕敬的。”
“我只是有点受不了自己在你面前犯错。”
“我又不会把你怎么着。”我有点无奈地苦笑。
“知道了知道了,柯教授。”她的手指在我背上戳了两下,语气有点刻意。知道她有点别扭,我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哎呀,门锁了。”我略有点失望地看着那两扇刷着白色油漆的门。我抓住门把手扭了两下,并不起什么作用。
“我试试。”她试了试转动门把手,和我一样的结果。
“咱们回去吧。”我招了招手已经往楼下走去,此时我听到身后那两扇门发出的刺耳声响。回过头一看,云绫华正拍着自己肩上的灰,“你看,有时候学校对于文化场合的重视程度就是不值得相信的。”
谢天谢地,那扇门是正常地打开的,而不是被卸下来丢在天台上。
我跟着云跨过门槛来到天台上。
天台上有两座小平房,平房的门都被密码锁锁着。这下就不是大力出奇迹的范畴了。天台上随意地摆着些仪器,反正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用。金属楼梯可以通往一间平房的顶上,我们不约而同地走了上去。
并肩站在平台的房顶上,然后共同把手摊放在铝制栏杆上发呆,这就是我们两个最擅长的事了。初春的风袭面而来,楼下那些梅花树的花早已落尽了,现在长在上面的是新生的嫩叶。也好,感觉黑色与绿色更搭。我们无言地注视操场上那些看起来变得渺小的人,一时都沉默了。
不过既然我会讲这个故事,说明接下来肯定有事发生,对吧?
“柯,我闻到了复兴者的气味。”云绫华突然如同被电击似的颤抖了一下,随后扭头就向我汇报。
“什么?位置在哪?”
“距离大概有五百米……一共有三个,其中一个的气味有点奇怪,好像混着点人类的味道……”她皱起眉。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
“他们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云绫华得出了结论。
“那就太好了。赶快联系一下上游和利伯拉。”
云绫华幻化出对话机,简短地汇报了情况。麻烦的是,这两位现在离我们都有点远,而埃雷拉绝不可能让自己介入这种具有一定危险的事。
接下来是等待。
“他们停下了……”云绫华的面色显现出担忧,“那个有点熟悉的好像受了伤,我闻到了石油的味道……”
“他们在打吗?”我问。
“很有可能。”我从她脸上隐隐的急切中读出了些什么。
“云,不要轻举妄动,现在我们最好什么都别做,你不知道我们要面临什么样的对手。”我压低声音告诫云绫华。
“你说的对,”云绫华认可地点点头,然而她脸上的担忧没有半点消去,“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这样坐视不管,我肯定会后悔……”
“那至少也是活着后悔。叫来利伯拉和上游帮忙就是我们能提供的最大善意了。”我肯定地说。
我仔细观察着云绫华指明的那个方向,握紧了拳。
那位不幸的复兴者是谁?又是因为什么才会落入险境?
我不知道,恐怕他也坚持不到援兵到达。我已经从云绫华咬紧牙关的神态之中读出了事态的紧急。
我转过身在房顶上踱步以缓解紧张,这时我感到后脑传来一阵短暂的冲击。我的眼前先是一亮,随后被打击的地方开始疼痛,接着我眼前的世界就暗了下来。
我最后知道的是,云还是没能听从我的劝告。不过,为了不牵连我,她打算把我打昏留在这里。